牵牛和织女的故事在唐以后逐渐向“天鹅处女型故事”靠拢,神性的牵牛变成了凡间的牛郎,还跑到河边偷窥女人洗澡、偷盗女人衣服,总之是干一些现实中男人不敢干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故事前面又嫁接了一段“两兄弟型故事”,凭空给牛郎加了一对狠心的兄嫂,好让牛郎遭人欺负,以突出他的孤苦身世,以及老牛作为神奇助手的作用。牛郎遭祸得福又遭祸,故事一波三折,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按下不表。至于搭桥的喜鹊,大约是在南北朝时期进入牛女故事,具体原因和过程,至今仍是一个谜。王母娘娘作为划天河的“恶人”进入故事,则更是晚至明清以后。
让许多爱情至上主义者接受不了的是,织女嫁了牵牛之后,还曾奉命下凡执行一些特别任务。最著名的是《天仙配》那点事。据干宝《搜神记》:董永卖身葬父之后,正准备去就奴隶职,路上遇见一个妇人,表示愿意做他妻子,妇人只用十天就织了一百匹缣,帮助董永把债还清了,然后对董永说:“我,天之织女也。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说完,凌空而去,不知所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行孝是可以得到上天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奖励的。天帝颁发给董永的奖品是:把织女借给他做十天老婆,并且帮助他还债。
后人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大概觉得只给董永十天奖励太小气了点,于是,随着时代的推移,故事不断得到完善,织女和董永在一起滞留的时间也越拖越长,先是由十日夫妻延长到百日夫妻,再后来让织女十月怀胎,为董永生下一个男孩。我们都知道,织女曾为牛郎生育过一对儿女,但这对儿女后来被牛郎担到天上,从此湮没无闻,倒是为董永生下的这个男孩董仲,聪颖好学,后来还考上了状元,甚至有人认为就是董仲舒。当代湖北的一个著名故事家,在给采录者讲完董永故事之后,大概把董仲的名字给忘了,顺口补充了一句:“他那个孩子就叫董存瑞。”
现代人总以为《聊斋志异》的一夜情故事讲得最好,其实唐代的此类故事也不差,张荐的《郭翰》就是唐代志怪小说中的名篇。太原人郭翰,一个孤独的才子,夏夜独卧庭中,有少女冉冉自空下,“明艳绝代,光彩溢目,衣玄绡之衣,曳霜罗之帔,戴翠翘凤凰之冠,蹑琼文九章之履。侍女二人皆有殊色。”那少女很优雅地对郭翰说:“吾天上织女也,久无主对,而佳期阻旷,幽态盈怀,上帝赐命游人间,仰慕清风,愿托神契。”于是与郭翰携手共卧,天亮则辞去,自后夜夜皆来。郭翰戏问:“牛郎何在?那敢独行?”回答说:“阴阳变化,关渠何事!且河汉隔绝,无可复知,纵复知之,不足为虑。”根本不把牛郎当回事。七夕前后几天,织女去牛郎那边应付了一下,其余时间都呆在郭翰这儿。如此一年,突然有一天,织女涕泪交加,称“帝命有程,便可永诀。”然后履空而去。故事末尾强调说:“是年,太史奏:织女星无光。”那是因为织女星离开天庭到人间消遣来了。
在杜光庭的《姚氏三子》中,织女还曾和婺女、须女一道,在一位“夫人”的授意下,分别嫁给姚氏三子,并对他们进行了神奇的智能培训,计划帮助他们“长生度世,位极人臣”,条件只是“慎勿泄露,纵加楚挞,亦勿言之。”可是,姚氏三子没有很好地保守秘密,于是夫人恨铁不成钢,给姚氏三子喝了一种汤,使三子“昏顽如旧,一无所知”。接着,夫人又带着织女等人去了“河东张嘉真家”,张家后人因此“将相三代”。
自汉至唐的笔记小说中,人神恋故事极为普遍。许多女神女仙都是风流文人的恋爱对象,织女当然也不例外。也许这些文人对神灵多少还有些忌惮,不敢明目张胆地调戏女神,因而需假天帝之命以行淫。织女嫁牛郎,是“天帝许嫁”;配董永,是“天帝令”;就郭翰,是“上帝赐命”;婚姚氏三子,则是接受“夫人指使”。所以可怜的织女在《卖身记》中这样唱道:“玉皇啊,玉皇!你好坑陷杀人。既教我下凡,何须要我归天?既教我归天,何须要我下凡?”
倒是台湾大学洪淑苓教授在其《牛郎织女研究》中,为织女的“不贞”找了一个好借口。她认为“董永实是天上的牵牛星,转变为地上的牛郎的一个转折关键。”按照这个思路,董永等人其实只是牛郎的一系列化身而已。千变万化,终归还是牛郎和织女,因此,织女的每一次再婚,都可视为牛郎织女的一次变相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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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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