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的拟物化，广泛点说，即人的自然化。人向自然靠拢，人被自然同化，则产生最早的动、植物神话故事。这些故事，并不都具有图腾性质，只有那些被视为人类祖先，被当做与民族有亲缘关系的动、植物，才能被称为图腾。
关于人熊这一母题的神话被论者广泛引用。人变熊或熊变人都是变形神话。在渔猎经济时期，人与动物的关系非常密切，大至虎豹熊罴，小至禽鸟鱼虫，都是氏族成员的生活之源，其肉可食，其皮可制衣。至今赫哲族的鱼皮衣，仍属民间手工艺一绝。即使进入农耕以后，牛、马等牲畜为人服役，动物与人的关系仍然密切。即便是狼与狗，经过驯化，也能有利于人的生产生活。有的动物对人类的危害却很大，如熊。熊很难猎获，一旦猎到一头熊，对氏族集体则是一大功。熊对人的为患为祸，以及它本身巨大的经济价值，使人们对它产生了极为复杂的思想感情。鄂伦春族所奉行的“古落——仁”仪式充分证明，人们是那么膜拜熊，不仅歌颂熊、祈求熊，还视熊为“祖父”、“祖母”和“舅舅”。人们带着万分恐惧的心理，求熊不要危害人。他们食熊等同分食祖先，所以分食前要讨好熊，要举行复杂、繁琐的丧礼，并希望子孙跟熊一样威猛。他们既唱：“……你要走两座山中间的路。”同时又唱：“你年年要喜爱我们打着你”，“我们要摸你的骨风葬你。”③最终人们还是要找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吃熊，心安理得地吃熊，感恩戴德地吃熊。食熊才是维系生命的最现实的手段，无论他们如何崇拜熊，绝对做不到弃而不食。无论是人变熊或熊变人，都反映了他们对熊的复杂感情，一旦选择人熊互变，一切便万事大吉，因为人回到祖先那里去了，跟祖先同形同在，再也不必担心自然界凶猛动物对自己的欺凌。鄂温克族也有跟鄂伦春族相似的祭熊风俗。①
不仅国内，国外亦有相似的例证。雅库特塔士人（Ｔａｚｅｓ）以熊为图腾，自信在古时，妇女非与熊交合不能受孕。②
植物神话一般比动物神话产生较晚，数量相对较少，因为植物大部分对人有用，威胁不像凶禽猛兽那么大。萨满教对大树的崇拜便很普遍。例如锡伯族把年代久远的大树看做神树，尤其对孤独生长的大树更视为保护神。有一则传说：因闹蝗虫，天地昏暗，庄稼被毁，突然，耸立的大树树叶都变成了无数的“坎肩儿鸟”，把蝗虫消灭得精光后，回到树上还是叶子。锡伯族人从此每逢五月初五，即祭神树，“坎肩儿鸟”则为神鸟。树叶和鸟互变，保护了人的生命之本——粮食。
蒙古族博教神话说，天地初开，宇宙间有一棵高大的世界树，世界树上漂浮着大地，若从树梢往下扔大石，必须５０年才能着地。③它和《山海经》天梯同一性质：“寻木长千里，在拘缨南，生河上西。”（《海外北经》）郭璞注：“姑繇，大木也。”袁珂认为寻木即繇木。又：“范林方三百里，在三桑，洲环其中。”（《海外北经》）郝懿行注：“范林即汛，生于海中浮土上，树根随浪鼓动。”又：“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栾，其木若蔬，其名曰建木，在窫窳西弱水上。”（《海内南经》）这些奇特高大的树木，即神话学上所称的天梯，所有天帝皆从此上下天地之间。其神性与若木相似。《淮南子·形训》：“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是太阳的居所。
为什么祖先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巨树当做神树，谁要伤害了神树，他们相信立即会受到惩罚？古代，人烟稀少，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没有近、现代这么大的毁坏力，密林高耸，本身即很神秘，能诱发人们种种遐想。有时认为树能通天，有时认为树能变形，有时认为树所覆盖的范围便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在这个范围生活的人们，相信自己就是树的子孙。所以，他们对大树不是一般的植物崇拜，有的也包含了图腾的性质。柯尔克孜族便相信他们的祖先是一棵孤独的树所生，孤树是圣物，从来不砍伐，连掉在地上的树枝都不能随意践踏。④鄂温克族则有敖包神树。⑤
北方满族至少有两位始祖神的原形都是柳，一位是最早的女天神阿布卡赫赫，她身上披的柳叶飘落而下，孕育出人间万物。另一位佛朵妈妈原形也是柳，后演变为育婴女神。柳在古代受到满族先民无比的崇敬，从这一意义说，柳无疑是满族先民的图腾神。
南方苗族也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妈妈神，叫妹榜妹留（即蝴蝶妈妈），是苗族巫教信仰中的始祖神，从枫树心出生，再与水泡交配，生下１２个蛋，从１２个蛋里又孵化出人祖姜央兄妹及雷、龙、虎、象、蛇等，以及各种善神、恶神。枫树自是蝴蝶的妈妈神，而蝴蝶又是世界万种生灵的妈妈神，所以人——蝴蝶——枫树的灵魂相通，可以互化。枫树所受之崇拜，和北方民族崇柳的性质完全相同。
这一时期，正是考古学上的新石器时期，民族学上的野蛮时期，也是古代宗教的精灵最活跃的时期，又是古神话传说的高峰期。萨满教的三界宇宙神以及形形色色的神灵也大致出现在这一时期，并开始有了英雄崇拜和祖先崇拜的萌芽。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对自身奥秘的探索，而是对天地的形成、万物的起源、电闪雷鸣的成因等等都发生了兴趣，并力图作出解释，于是天界之神、大地之神、冥界之神纷纷登场，煞是热闹。
萨满教还有一个同中原巫教明显不同之处，即中原地区由于进入封建社会早，许多原始的女神，或者消失了，或者由女神演变为男神。萨满教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都保持了女萨满的优势，所以萨满女神依然是活态的。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清晰地保存了女神→两性合体神→男神的演变发展过程，这在世界各民族崇拜的神殿里是稀有的。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