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命观的核心——灵魂信仰
人的生死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生必有死,永生是不可能的,那只是一种宗教的幻想。恩格斯早就提醒过人们:“生命总是和它的必然结果,却始终作为种子存在于生命的死亡联系起来考虑的。辩证的生命观无非是这样。”又说:“生就意味着死。”②科学的生命观,不仅承认这一现实,而且把有限的生命安排得很充实。但远古时人的生命很短促,生存条件很艰苦,也不可能有科学的生命观。他们为了抗拒这一事实,力图对生命现象作出主观的、合乎自己理想的解释。他们出于求生欲望的强烈,在生与死的挣扎中,试图找到一条永生之路。由梦境而引发的灵魂观,诱导他们相信灵魂的存在以及灵魂的独立性,进而相信灵魂不死即生命永存,于是萌发了灵魂崇拜。特殊的历史条件决定了萨满教特殊的生命观,而这种生命观并非萨满教的首创,它直接继承了原始信仰的灵魂观并加以改造和发展。有学者命名为“前萨满文化时期”,其实就是原始宗教时期。这一时期的灵魂崇拜已很普遍,灵魂观念已很活跃。有关的神话极为丰富。其中最为原始的是动、植物崇拜的神话。萨满教的禽鸟崇拜不仅带有普遍性,而且很有特点。其实禽鸟崇拜在南方诸民族中亦常见,不过北方的禽鸟尤以鹰、雕占特殊地位。满族有一种篇幅短小的神歌,颂雕诗有:“天山山峰上,金楼银阁中的雕神,从高高的天上降临。”③萨满教把这种不平凡的神鸟视为祖神,依托着祖宗的灵魂而向其膜拜。鹰神更是萨满教至高无上的神灵,几乎是世界性的,关于鹰与女萨满互变的神话流传极为广泛,鹰顺理成章地成为保护神和祖先神,萨满神歌用类似颂雕的诗颂鹰。今人不能用后起诗歌的韵律节奏去要求它,它首先是祭神辞,表达了先民对鹰、雕之神的无比虔诚。
鹰崇拜不仅在北方民族普遍存在,甚至影响到中原文化。中国凤的最终形成并定型,到明清之后,明显地融进了鹰鸮类的因子。凤凰身上那突出的鹰目、鹰爪和鹰颈便很能说明问题。可见北方民族对中国凤的定型有重要的贡献,使中国的凤不仅仅是秀美、奇诡,而且很有气势。令人不能不想起《庄子·逍遥游》的鲲所化之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当鹏由北海迁至南海的时候,“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跟萨满教的鹰、雕之神何其相似。当然我们现在已经很难考证庄子的鲲鹏原始资料来自何处,但我从另有的资料得知,从商初到周后期的凤鸟形态也是鹰鸮类,不过未定型,后世加进了朱雀、孔雀、鸡等类型。一直到封建社会后期,鹰鸮类才重振神威,恢复原有的主要特征而最终定型。④这是否能引起人们的思考,把视角放宽来考察民族文化的多元性,并认识到北方萨满教在灵魂信仰的基础上所形成的鹰文化,对中华民族文化的影响可能是渊源相当久远的。
大家所熟知的英雄史诗《格萨尔》有一个重要的情节:格萨尔同父异母的兄长甲擦,抗击霍尔时英勇牺牲,这位大英雄死后的灵魂借鹞鹰的尸体复活,飞去跟格萨尔相见,口吐人言,叙述别后离情。说明灵魂不灭、灵魂转移,在藏族的苯教跟北方民族的萨满教有着非常相同的性质,很难说是文化交流所致,而是在相似的社会发展阶段和生态环境相近的条件下,不约而同产生的相同心理。
以上属于萨满教的原生态。这一时期,人们就是这样看待生命,认为不是人创造了宗教,而是宗教创造了人,即神创造了人。人们从这个颠倒了的世界里求得了满足和慰藉。人的本质没有真实的现实性,被宗教的幻想性所取代。人的生命被虚无缥缈的灵魂观所取代。鹰等神奇动物,成为超越人间力量的强者活跃在萨满世界。
“看一看神圣的观念是怎样产生的——在所谓原始部落里可以看到——这很有意思。神圣的东西最初是我们从动物界取来的,就是动物……”①因为动物是神圣的,人们将灵魂栖息于动物之体,便有一种宗教的庄严。人们终于借助动物抚平了本身对生老病死的困惑。为了显示灵魂独立、灵魂转移和灵魂永生的合理性,变形神话便顺应需要而大量出现,成为巫术文化中巫术文学的华章,绚丽多姿,目不暇接。
二、灵魂信仰的支柱——变形
通过宗教信仰以达到祈求生命的延续或复活的目的,用语言来表述其信仰,便是神话。变形神话同相应的仪式相结合,即两者互为叠合,又互作解释,便从内容到形式对当时的生命意识作出了合乎原始人想像的表达。变形神话是典型的巫术艺术,人们对生活的向往和信心,对神灵的信仰,对原始艺术的无意识的创造,对死亡恐惧的假想的战胜,在变形神话里都有反映。变形神话几乎是原始人克服一切艰难困苦、无往而不胜的精神武器。灵魂信仰的内容无不是通过变形神话来表达的,变形神话的心理基础乃是建立在原始初民混沌的、综合的、非分析的、非科学的世界观基础之上。他们相信万物同体,此物即彼物,彼物即此物,因此,彼此之间的灵魂可以交换、转变、互变。他们对生命长驻的追求,对死亡的抵制,达到无比的执着。这种宗教信仰的无限追求,以致在意识领域内能将无限变有限,将静止变为流动的生命力。所以,变形神话不是随意消遣的故事,而是真实可信而又神圣无比的原始圣经。国外有学者对变形作了这样的界定:“如果世界有什么典型特点和突出特性的话,如果它有什么支配它的法则的话,那就是这种变形的法则。”②真正原始的神话几乎都是变形的,就其本身而言,既是内容,又是形式。既是原始人生命观的表现,更是原始人灵魂活动的载体。
萨满教的变形神话很丰富,大体上不外乎人的拟物化或物的拟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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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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