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务头”所在:转音之处
仅从度曲的角度考虑问题,便很难找到“务头”的规律。正如吴梅所说:《中原音韵》“往往注明务头在第几句上,似乎可以随意为之。”所以我们必须换一种说法提问题:即在何处(或在何种情况下),最有可能发现、创造出“务头”?
《中原音韵》在谈“务头”时特别重视字的阴阳与平仄,周德清《中原音韵自序》,在谈到萧存存等几位音律学家逝世时说:“诸公已矣,后学莫及!何也,盖其不悟声分平仄、字分阴阳。”明·王溯元《与杨抑所论词学》也说:“用韵必识阴阳轻重,如北词重务头,南词重闭音,务必阴阳分明,轻重合宜,始称作者。一失较量,见笑大方矣。”可见,重视阴阳、平仄是“务头”的重要特征。然而,仅仅着眼于此,也还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正如李渔所质疑的:“若迹此求之,则除却此句之外,其平仄、阴阳皆可混用、混施而不论矣。”难道“务头”之外,就可以不讲究平仄、阴阳了吗?或可反过来问一句:难道所有讲求平仄、阴阳的地方都是“务头”吗?
将度曲与歌唱相联系,便不难发现,《中原音韵》论“务头”时,最常使用的一个歌唱术语就是“转音”。杨耐思先生等已经看出这一点,指出:“务头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是‘起音’,或‘转音’。”[15] 明末曲论家沈宠绥在《度曲须知》等著作中亦多次提到“转声”、“转腔”和“转音”。前文已述,沈氏曾感慨北曲的“务头、颠落,种种关捩子……绝无理会其说者”,并表明自己立志于曲学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使濒于灭绝的北曲唱法恢复“当年逸响”。将《中原音韵》所提示的“务头”所在与沈宠绥的曲论所提示的唱法相对照,就可以知道,度曲家注意四声、阴阳的搭配与歌唱家掌握“转音”技巧相配合,方可发现并创造出“务头”来。先看以下三例:
【金盏儿】《岳阳楼》据胡床,对潇湘,黄鹤送酒仙人唱,主人无量醉何妨?若卷帘邀皓月,胜开宴出红粧;但一樽留墨客,是两处梦黄粮(当作“粱”,引者注)。
评曰:“妙在七字‘黄鹤送酒仙人唱’,俊语也,况‘酒’字上声以转其音,务头在上。”
【庆东原】《奇遇》参旗动,斗柄挪,为多情揽下风流祸。眉攒翠蛾,裙拖绛罗,袜冷凌波。耽惊怕万千般,得受用些儿个。
评曰:“冷”字上声,妙,务头在上,转,急以对收。”
【塞鸿秋】《春怨》腕冰消松却黄金钏,粉脂残淡了芙蓉面。紫霜毫蘸湿端溪砚,断肠词写在桃花扇。风轻柳絮天,月冷梨花院。恨鸳鸯不锁黄金殿。
评曰:“音律浏亮,贵在‘却’、‘湿’二字上声,音从上转,取务头也。”
以上三曲均在上声字“取务头”,且提示歌唱时应“转音”。在汉语的四声中,上声本有低出高收的特点,一字之中即带转音,正如王骥德《曲律·论平仄》云:“盖大略平、去、入启口便是其字,而独上声字,须从平声起音,渐揭而重以转入,此自然之理。”沈宠绥强调的另一情况更值得注意:“上声固宜低出,第前文间遇揭字高腔,及紧板时曲情促急,势有拘碍,不能过低,则初出稍高,转腔低唱,而平出上收,亦肖上声字面。”无论“低出高收”抑或“平出上少”,在实际歌唱时,都自然造成一字之中即有转音的效果,使音乐趋于婉转美听,故《中原音韵》中以上声字“取务头”者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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