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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以来,甘肃永昌的一个小村寨引起了举国媒体的持续关注。在永昌县城南10公里有个者来寨,据说是西汉骊靬古城遗址。有学者认为,所谓骊靬,就是西汉时对古罗马的称呼。古罗马怎么会与甘肃的一个小村寨扯上关系?又据说,在公元前53年,有一支古罗马军团远征失败后神秘失踪,这些失踪的士兵后来被汉军降服,并被安置于骊靬城,也即现在的者来寨。两千多年后,者来寨的村民们居然还遗存了“祖先”的许多体貌特征:高鼻、深目、黄毛、卷发等等。
2006年,《中国青年报》两个记者专程来到永昌,向县城居民打听有关古罗马军团的传说,“卖票的车老板就是一个永昌人,她说自己以前从没听说过什么古罗马兵团后裔的事情,只是这几年县上抓旅游搞宣传才知道的。”[1]永昌街头,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听说过这些传说,而且逐渐地相信骊靬古城就是古罗马军团的居留地。
传说的始作俑者是英国汉学家德效骞(Homer H.Dubs),他在出版于1957年的《古代中国一座罗马人的城市》中提出一种假说:古罗马叙利亚总督克拉苏率领罗马军团东征安息失败后,一些逃脱的士兵曾经流徒中亚,投奔郅支单于,公元前36年,西汉将领陈汤攻灭郅支,这支罗马军队被当作战俘带回中国,安置于骊靬城[2]。德效骞的骊靬传说旁征博引,曲折离奇,在西方影响不小。
这一传说引起中国社会广泛关注始于1989年,《参考消息》9月30日转发了一则法西社新闻《中国西部有古罗马城市》,说一名澳大利亚教师戴维·哈里斯在甘肃发现了古罗马军团的具体流落地点。西北民族学院历史系的关意权教授是哈里斯的合作者之一,此前他们已经有过较长一段时间的合作,经过文献阅读与实地考察,他们将追寻的目光停留在了甘肃永昌的者来寨[3]。这一事件随后经《人民日报》以《永昌有座西汉安置罗马战俘城》[4]为题进行了详细报道,引起巨大反响。还有语言学者撰文作证,西方几大语系中,“军团”往往特指“罗马军团”,发音均为“骊靬”。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历史考古课题,先后有许多知名学者投入其中,如台湾费海玑、北京杨希枚、常征、杨共乐、山东张维华、上海葛剑雄等。兰州大学历史系刘光华教授是最坚决的反方代表,他提出的另一个假设是,《史记》等史书中提到的“黎靬”是埃及亚历山大城的对音,公元前30年之前的古罗马不能称做犁靬,因此,骊靬城与古罗马军团无关[5]。进一步研究后,刘光华做了一些修正,认为骊靬是犁汗的音转,是用来安置西汉犁汗王部众而不是古罗马俘虏的,另外,从时间上看,西汉骊靬设县的时间也不会晚于陈汤攻灭郅支单于的时间[6],所以说,骊靬城与罗马军团没有关系。至于那些具有欧化体貌特征的村民,“当与中亚各族定居河西者之后裔有关,未必就是什么古罗马人与当地民族通婚遗传的后裔。”[7]
西北师大李并成则从另外一个角度否定了者来寨为骊靬城说。他在实地考察中发现者来寨气候寒凉,地表粗糙,满地砾块卵石,地面坡降较大,农耕条件极差,而且偏离丝路大道,又非军事要口,并不具备设立县城的条件。另外,从者来寨考古遗物看,只有元明以后的遗物,未见任何更早的遗迹,因而断定者来寨的开发应是元代以后的事。该村韩建福、李茂华等许多长者也说,相传者来寨最早是元代时蒙古人修的马圈。由此可见,即使历史上曾有过一个骊靬城,那也不可能设在者来寨[8]。
刘光华的同事汪受宽教授也对此进行了关注,先后发表了《驳古罗马军团安置骊靬说》和《骊靬县名由来与设置年代检论》,汪受宽查检了大量的文献,认为自己能够“以确凿的史实批驳古罗马军团安置于骊靬城的说法,指出,突围罗马军团之说是张冠李戴,郅支单于的阵式和城建不必罗马人参与,骊靬城为公元前121年-前111年沿用匈奴犁汗旧名所建,永昌者来寨的考古和人文资料都与罗马人无关。”[9]
反方的声音大都发表于《兰州大学学报》《甘肃社会科学》《西北民族研究》《敦煌学辑刊》这样的纯学术期刊上。普罗大众当然不会有机会,也不会有兴趣去阅读这些专业的学术论文,因此这些质疑的声音只能在学术的小众中取得部分共鸣。
那些被刘光华批为“实在有些滑天下之大稽”的正方观点,却往往是大众传媒的喜爱。像《科学之友》《民族团结》《中国旅游》《新西部》这样的普通文化期刊以及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更愿意刊发一些诸如《古罗马军团失踪悬案》《大漠深处的古罗马人后裔》《古罗马第一军团失踪之谜》具有轰动效应的新闻。大众传媒拥有比学术期刊多得多的读者,因而具有更加强大的传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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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作者提供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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