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有趣的是,当杜克大学的汉学专家拉尔夫( Ralph Litzinger )博士仅在现场驻步了短暂的时间,他便机敏地“读解”了整个展览投射给观众的内外两个世界:一个是有形的物质民俗,一个无形的心性民俗;当你躬身跨过那道木门的时候,你便从一个五彩缤纷的诺苏日常生活情境进入到了一个深邃而庄严的精神世界……不论是按东方民俗学的术语来说,还是按西方人类学的观照来看,因此这种空间化的展示维度与我们因地制宜的具体操作,可以说确实暗示着一种文化理念,并从观众反应中得到了映证。记得当时听到如此扣合展览意图的一番评论,木嘎和我会意地交换了目光,相视而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仿佛我们在无言之中传达着彼此的欣喜:目的达到了!
毕竟在整个布展过程中,我们大体上像是邓小平说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那样,有点“跟着感觉走”。这样日渐成形的展示理念多少也是抽象的,而整个展览的 Label 制作,严格按照博物馆学一向要求的“言简意赅”,我们也并未对此做出任何阐释。如此潜藏的一种“图式”,多少有些学术化,但凡能够被细心的观众观察到,进而对诺苏文化有更为深刻的理解,也可谓是一种学术设想的实现吧,那么学者的个人研究也就能在这样的展览中通过观众的参与和接受得到一种实在的反馈和回应了。
六、再见了,我的牦牛……
开展的一个月之后,我该告别西雅图了,而展览还将持续到9月份。走出博尔克的大门时,回眸望着我抱来的牦牛脑袋安祥地守护着的“我们的”展厅,守护着那些将永远留在博克博物馆的诺苏文化实物,心中不胜依依……在机场我和马尔子与木嘎拥抱告别的时候,木嘎说我们走了他会很不习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我心里却在想这一走我再也不会跟你木嘎“吵架”了!实际上,我之所以敢跟他“吵架”,而且得理的时候分毫不让,也是因为”高山图式”使我们从合作者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心想,在西雅图的这段工作经历会让我终身难忘的,其间最让人记忆深刻也可能就是跟这位“美国木嘎”之间的“战争”了,我得承认,从中我学到了许许多多。正如我的美国好友亚伦·泰德(Aaron Tate)在给我的电子函件中说到的那样:
“谢谢你随时通告你在华盛顿州的工作情况。我觉得非常有趣,尤其是读到你与郝瑞博士之间的争论,太吸引人了!我很清楚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人类学者,而你则是一位民俗学者!但你能始终占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真了不起!我相信你们俩都从这些争吵中学到了许多,这确是有价值的一段经历。”
是的,木嘎的人类学立场不仅赋予了这个“高山图式”以充满生命过程感的时间观念,也从人类学视野中对普通民众的人文关怀中延展出了他们生息繁衍的双重空间:生存的外部世界和精神依托的内部世界。而我大多基于个人的民俗学背景,从具体的民俗事象来点化和传达我所理解的诺苏文化及其图式。不同的角色,不同的学术背景,或许也是我们之间在构思“高山图式”的过程中相得益彰的一种互补吧。
回到北京没多久,中央电视台相继播出了展览的两个专题片,顿时书桌上沉默已久的电话开始铃声不断,北京的同学好友、师长同事,凉山的父老乡亲、亲朋四邻,都交口一致地称赞着展览的圆满成功,还有人仔细地探问我们是怎样将体量那么大“木头房子”搬到美国去的……我相信,更多的“诺苏确波”在山里听到了木嘎在电视上用诺苏彝语说出的美好祝愿,看到了从自己家中征集去的东西,甚至见到了自己或自己熟悉的人的照片和身影出现在美国……他们的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下一次我回家乡的时候,应该去回访这些人家……
【本网2011年6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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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族艺术》2003年第2期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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