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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翘盼了许久的新疆之行终于落实了。心里不由得不激动。千里之外的茵茵草原,仿佛在极目远望的云空中,一次次跃入京城的水泥建筑群中,令人心驰神往……这种有如扬鞭催马的振奋感,已然冲淡了临行前的万般慨叹。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入疆了。1988年我就来参加过国际《江格尔》史诗学术研讨会。作为会议的一个附属活动,全体代表还被拉到乌苏县的萨里亨台牧场的山上住了两天,观看大型的《江格尔》演唱盛会。当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几件事儿,至今历历在目。一个是江格尔奇(江格尔演唱者)的阵容很是了得――南疆北疆的好手云集于此地,歌声响彻云霄。再一个是与牧民同住蒙古包中,这种学术会议很是别致。第三是这里海拔不低,凉爽是不必说了,走山路有点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据说这就是初级的高山反应。第四,会议组织者中的某人,见到前来参加讨论的有位内蒙古大学的在读“硕士”,很觉得是一回事儿,便安排他与不列颠皇家院士海希西教授一道共同主持了一回小组的讨论会,成为趣闻。也是在这次会上,初识了劳里·哈日维拉提(Lauri Harvilahti),一位年轻的芬兰学者。后来我们又曾见面。在芬兰的国际民俗学会暑期研修班上,他是史诗小组的两位导师之一。他会流利地讲7、8种语言,结结巴巴地讲4、5种语言,其中就包括蒙古语。我们在芬兰时他还弹着吉它唱过蒙古歌曲。才学很是令人钦佩。
第二次入疆是1989年。德国波恩大学的卡尔·赖歇尔(Karl Reichl)教授应我供职的中国社科院之邀,再次去新疆做田野调查。我被指定为全程陪同兼翻译。要预先声明,那时我一个德语词儿也不会。德文是后来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作为二外学了一阵子。不过这位老兄的英语可是好极了。他是在美国念的高中,后来又娶了英国太太。这次行程中的故事实在是很多,可以在另外的场合讲讲。这次旅程,我们去了喀什、阿图什、伊宁等地。在乌鲁木齐会见了若干民间文艺工作者。他的主要目的是访问和采录柯尔克孜史诗演唱。这之前他已经出版过乌孜别克的童话和故事等。与史诗有关的两件事儿值得一记:一件是在乌鲁木齐访问了大名鼎鼎的居素甫·玛玛依。一件是在赛里木湖畔的哈萨克人帐房里住了两天,饱尝了阿肯弹唱。居素甫·玛玛依年岁颇高,不仅清晰地记得赖歇尔数年前访问过他,还记得他当时提问过的问题。所以这次赖歇尔问玛玛依父亲的职业是什么时,老人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不是上次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吗?赖歇尔说,是问过,上次是一个德文翻译。在德文中,医生和教师的发音很接近。他有疑问,这次要核实。老人这样的记性,叫我在旁边半天说不出话来。访谈要结束了,我们的德国博士客气地说,他在不久前刚刚召开的国际会议上,向各国学者介绍了玛玛依,说他是当代最伟大的荷马。我在翻译中还特别说明,荷马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史诗歌手,也是我们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歌手之一。玛玛依听了,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谁是荷马,是就知道我是最好的歌手!他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他确实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歌手,他所演唱的史诗《玛纳斯》,讲述了英雄玛纳斯和他的八代传人的故事。就篇幅而言,它是荷马史诗的许多倍。就故事的曲折、人物的鲜活、语言的优美而言,它也不逊于任何我们已知的伟大史诗作品。
就这么在来来去去之间,对新疆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这些年做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的工作,颇走了一些地方。以我的感受而言,百去不厌的,除了西藏和内蒙古(前者还没有去过,后者是我的老家,故而不论),就是新疆和云南了。那地,那人,那文化,总是叫我沉醉。
此番入疆,是为了完成名为“蒙古口传史诗诗学”的为期两年的研究项目。该项目名列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基础理论研究”课题,且得到课题经费,这就保证了我的田野调查得以成行。行前做了仔细的案头准备工作,并邀约了同行者――内蒙古大学的在读博士研究生塔亚。他多年致力于《江格尔》的搜集和研究,老家就在新疆的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亲戚中就有出名的江格尔奇,对当地的方言和文化有深入的了解,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合作者了。说好了他先回老家,然后我们在乌鲁木齐碰头,再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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