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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新媒体指基于数字技术、网络技术及其他现代信息技术或通信技术的,具有互动性、融合性的媒介形态和平台。作为一个相对性的概念,现阶段的新媒体主要包括传统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以及其他具有互动性的数字媒介形式。我们现在就正处于这样一个以新媒体为主要传播途径的时代。媒介的形态对社会形态、社会心理有着深刻的影响。“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新媒体的诞生和演进,不仅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发展和变革,还介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随之建构起了一种新的时空关系,给口头传统及其学术研究也带来了新的机遇。
2020年7月,笔者在西藏自治区拉萨市的一家甜茶馆里拍摄民间艺人演述“格萨尔”史诗的影像民族志。这是一家隐匿在闹市之中的甜茶馆,舞台上挂着格萨尔王的唐卡,民间艺人手持话筒,坐在台上如痴如醉地表演。甜茶馆里坐满了人,坐在笔者旁边的一位藏族阿妈手里举着手机边听边在微信上分享,她说:“我有很多朋友喜欢听‘格萨尔’,但是不能到这里来听,我就用微信发到群里给他们听,每次只能发60秒,所以,我一直拿着手机边录边发。”另外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用手机拍的短视频在抖音中上传分享,吸引粉丝和流量。甜茶馆的老板娘也在端茶倒水之余,用手机拍摄精彩的瞬间在朋友圈分享,与线上的人互动。新媒体是所有人面向所有人的传播,在这个真实的、面对面的传播场域之外存在着一个虚拟的传播网络,甜茶馆里的观众是信息的接受者,当他用手机将说唱艺人演唱的史诗分享到网络空间中时,瞬间转换为信息的发送者。新媒体承载着的音声文本正在深刻地改变着口头传统的生产过程、传播方式和接受习惯。正如朝戈金所言:“过去,口头传统主要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在代际之间纵向传承,今天,多媒体承载着音声、文字、影像、超文本链接、云技术等跨越空间横向传播”。从纵向传承到横向传播,不仅仅是从单一的口耳之学变成多元的视听之学,传播的路径也由单向道变成多向道,由人际传播变成网络传播。
目前,民俗学和民间文学领域对口头传统的研究大多关注“活态元素”,其核心往往是由演述人(performer)构成的传承人或传承人群体,如藏族“格萨尔”史诗传承人仲堪,蒙古族“格斯尔”史诗传承人胡尔奇、“江格尔”史诗传承人江格尔奇,柯尔克孜族“玛纳斯”史诗传承人玛纳斯奇,彝族史诗传承人毕摩,等等。诚然,也有许多学者依然倚重“静态元素”,其研究重点往往基于文本(text),包括但不限于手抄本、木刻本、印刷本等。然而,从研究范式来看,不论是“以演述为中心”(performance-centered),还是“以文本为中心”(text-centered),在流通传播与消费接受的文学活动过程中,口头演述与书写文本之间的纽带———媒介往往被忽略了。文学活动是一个动态的、交流的过程,在演述人与受众的互动中“文本”方能生产“意义”;从口头演述到文本写定,从根本上讲,都是为了受众而创作或创编的。正如阿诺德·豪泽尔(Arnold Hauser)所说:“无人阅读的书是不能算存在的,不予演奏或无人听的音乐不能算音乐,仅仅是一些音符而已。一件印刷文本只有被人阅读的时候才会获得美学价值,倘若无人问津,那只是一组文字而已。”文学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文学的特殊性在于其‘共时性’特征,不仅要考虑作家、作品与社会背景,同时需要顾及读者接受与媒介因素”。所以,文学媒介是文学活动的第五要素。
随着文化全球化、知识碎片化时代的到来,以新媒介为叙事方式的社交媒体、短视频、直播、游戏小说、网络小说、神话段子、电影、电视等成为主要的文学载体。原本属于印刷文明下的“文学”日益显现出衰微的态势,小说、诗歌、戏剧纯文学作品在现实生活中退守边缘,而在视听文明下以超文本(hypertext)、赛博文本(cybertext)、遍历文学(ergodic literature)、交互性叙事(interactive narrative)、本体互渗(ontolepsis)为标识的数字文学(digital literature)势不可挡。比如,以“玄幻爱情第一IP”《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为例,作者以上古神话为创作背景,《山海经》中的九尾狐、四海八荒的空间概念以及人名、地名、典故等都成为创作的素材。还有《神话二次元》《山海经传说》《巫颂》都可视为对中国古代神话的重述。腾讯开发的手游《尼山萨满》就是根据在满族、赫哲族、达斡尔族、蒙古族等民族中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尼山萨满传》改编的,其中传统的剪纸画风、部落音乐包含着大量萨满文化的内容,玩家在扮演尼山过关的过程中了解满族的信仰文化和历史,通过玩游戏抵达文学世界。这些对传统神话的祛魅型改编和以民间故事为创作素材的网络游戏契合了当下“网络原住民”的思维习惯和审美取向。传统的神话故事受惠于新科技、新媒介取得了新的形式,在超越时空的传播过程中,神话故事的讲述、复述、再创作连接起彼此间的认同和想象,串联起共享的信念与记忆,编织进自己的认知与情感。由此而言,文学并未消亡,而是泛化、通俗化并蔓延到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文学并没有终止,而是随着媒介技术的迭代升级,文学的形式发生了转换,文学的权力发生了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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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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