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黔中汉族民间信仰特质
(一)反映高原山地农耕社会心理
传统时代,黔中汉族地区首先是以农耕为主的社会形态,农事生产的顺利与否、收获的丰歉始终是民众最关心的价值诉求。生长于其中的民间信仰当然会反映这一高原山地汉族农耕社会的心理特征。确保农事顺利是农人们战战兢兢期待的事情,此种情绪首先会表现在一年一度的春节公众性禳傩行为中。
如立春节在正月,地方则广结彩亭,以幼童着戏装扮成一戏中人物,每亭一折……当地府、县官皆着官服,学官、经历、典史及士绅则着礼服,房书差役则着皮衣褂,随至东郊行礼,名曰“迎春”。有专司其事者名曰“春官”。是夜各官集于提督衙署,各执春鞭向春牛三击,谓之为“打春牛”。
农业生产离不开土地,黔中汉族民间信仰亦会在岁时祭祀中,充分考虑想象中的土地神之歆享与奉祀问题。贵阳市马头村各寨前都会有土地庙,供奉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大年三十夜到正月十五,村民们要先后到土地庙祭祀之,求其保佑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此外,每年还要举办春夏秋冬四季土地会。玉屏境内正月初一,“午间,更设肴馔致祭,并祭土地及农家所饲六畜之神,以祈一年蕃息”。福泉一带,农历六月六日,“以酒脯祭田塍间,曰祭秧苗土地,即古方社之遗义”。由此可见,在社会的演化与发展中,黔中汉族民间信仰体系已经充分考虑农事产业诸环节的需求,且设计出因应方案与仪式结构。
社会运行与产业发展均以充足的劳动力为支撑,因此,黔中汉族民间信仰中亦不乏祈子、护佑生育的信仰形态与仪式过程。每年中秋节,“生子迟者,戚友取他人园瓜,鼓乐送之,取瓜瓞之兆,亦有于正月十四以龙宝灯送者”。余庆境内,“有艰嗣者,戚友以鼓乐送梓潼、观音像于其家,亦有窃他人园中瓜,襁负于背,以鼓乐送之者。如果次年生子,必酬客。谓瓜必以窃,且得失瓜之家詈骂者方验,以致是夕或箫管声与咒诅声错杂而出”。此种民俗信仰活动的热闹场景,已在不少文人作品中有所反应。例如,同光时期,黎平知府袁开第《中秋诗并序》:“黔边蛮瘴秋多雨,难得今宵好月明。挨户送瓜人语杂,倚楼沦茗客怀清。”
在科技不昌明,缺医少药的环境中,确保身体健康成为重大的社会难题。黔中汉族社区的民间信仰活动亦给出解决方案,形成一系列针对性的信仰形态与仪式流程。铜仁一带,立夏日,城乡均有吃竹笋、鸡(鸭)蛋的习惯,谓吃笋脚有劲。小孩多以线织袋,称“蛋口袋”,并将熟蛋染红装入袋中,挂于胸前。是日晚餐后,有用秤称小孩的风俗,一则取乐,二则知儿女的发育长势。施秉居民以猪肉、竹笋、豌豆、豆腐混炒,即为“豆腐笋”,认为是日食之,能够“撑脚杆”,以增添脚力。而煮蛋、吃蛋则意在以壮力,所以有“立夏不吃蛋,瘦得怪难看”之说。
(二)汉族移民历史记忆
“洪武十四年(1381年)九月,太祖既平蜀,规取云南,大师集辰、沅,欲并剪诸蛮,以通蜀道。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帅步骑三十万征云南。”明初治理贵州的策略是“广教化,变土俗,使之同于中国”。自明以后,中原文化传入黔中是全面的、持续的、日愈扩大的,并最终在贵州形成主流文化。民间信仰同样可以折射出,迁徙而来的黔中汉族移民群体的文化渊源及其历史记忆。例如,兴仁县境,“间有于除夕夜以斗实谷,红纸封之,供于中堂,谓之‘封印’。此类人家,或系明初平黔之官于此土者,如都指挥、千百户指挥之类之后裔也”。
平邑正月十五前后,四乡多迎神,其所迎之神或郭,或张,不同其姓;或官,或将军,各异其衔。愚夫愚妇相沿,不知所谓,而夷考其实,大约乃元明诸将领平定一方,一方之人蒙其捍卫,遂神之,迎之。所以各乡之神不同。
庆五显坛,是安顺一带屯堡人庆坛仪式的一种。屯堡人所信奉的五显坛神,应直接来源于宋明以来江南一带民间所奉的五显神。明初屯堡人的来源多为江南,因而他们将当时流行于民间的五显神的信仰直接带到安顺地区,屯堡人对五显坛神的信仰,表明了屯堡文化与江南文化的确存在着某种渊源关系。
黔中城镇之各省会馆,同样会展演其祖居地之民间信仰形态。可以说,以会馆为中心的神灵崇拜,更是充分展示移民历史记忆的重大场景。各省会馆都塑有敬仰的神像。如江西人的会馆设万寿宫,两湖人设禹王宫、荣禄宫和寿福寺,四川人设川主宫,同乡会遍及全县的各场镇。而贵州土著汉族则设黑神庙,奉祀南霁云。贵阳的四川新会馆,每年都要举办川主会、清明会、曾公会、吴公会。曾、吴二人在生时,对该会馆捐款多,出力大,因此,死后同乡用办会的方式来悼念他们。
(会馆)遂藉桑梓情谊,集资捐产,共谋建设会馆,以为联欢之所。复用神道萃众之义,举旧时邻土所崇拜有功德于民者祀之,如所祀为许仙,是亦不忘故土也。至川人之寄籍开地者,明末清初有避流寇之乱而来者,大多数则以清同治光绪间为最多。牵车服贾、力农手工之俦,阅时既久,生齿日众,其中有识者,遂筹资建筑会馆,以联枌榆之情,而资团结。其所祀为有功之李冰,亦所以重本源也。
虽属籍他省,亦怀本土之乡情,奉祀原籍之福主。继之者则添益原籍之神灵,广为奉祀之,这是会馆信仰仪式始终固守其历史记忆的典型特征。
(三)功利性诉求
民间信仰的功利性诉求,实则是黔中汉族祭神祀鬼、歆享膜拜的强大内驱力。岁时祭祀中的祈福纳吉,则是信仰的功利性表达最为频繁的体现。“正月元旦夜半,肃衣冠,具香烛,放炮竹,开门,拜天地、家龛,男女以次叩贺尊长。向吉方行,拜喜神,谓之‘出行’……至族戚贺岁,谓之‘拜年’……客至,主人设果盘、汤圆款之,谓之‘纳财’。”
正月初一以汤圆作早餐,叫“进元宝”。家庭主妇下厨,亲手捏一个内藏有小硬币的汤圆放在汤圆堆中,煮熟舀来给家人吃,谁吃出硬币,大家便恭维他“运气最好”。
(春节)凡组织龙灯者,多为绅耆或良家子弟,目的绝非谋利,半为游戏,半含有扫除种种否气之神妙的迷信意味。……接龙之家,亦不纯作游戏观,于龙至时,主人正式具衣冠,燃香烛,向神龛跪拜后,始让龙入,及龙去,主家心理以为一切否气随之而去,精神上另有一种安慰。
丧仪中的清扫与禁忌,则可视为祓除不祥,保护生者的重大举措。“出殡后之第一夜,向天地神龛通告,名曰‘安神’,若丧亡少年,或劳弱疾病者,则更铺筛、盘扫、雄鸡,以炮竹送出,名曰‘打扫’。”丧葬仪式中,棺木入圹时,道士高唱:“‘生魂出,死魂入棺木。’以米撒孝子衣,后负之而归,谓后人衣食兆。然后盖棺,以土掩之。”参加安葬的人员从坟上回来时,必须垮过燃烧的火堆,称“打火焰”,抵家后,即以香烛酒礼祭祀家神,由道士念诵后,揭去封龛白纸,曰“安神”。
息烽阳戏之正戏,即勾销了愿法事结束时,同样须举行安香火仪式,据当地民间信仰心理,因阳戏演出而惊动了主人香火上的神灵,法事完毕时,须由掌坛师感谢香火上神灵的支持,请神灵各归香位。先请香火,再请师祖师爷及门外孤魂野鬼,然后倒水饭;再一边念咒语,一边以扫把扫中堂,以扫进吉祥,扫除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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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何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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