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国际领先的专家学者已经充分意识到萨满学研究对于史前学和艺术起源研究的特殊贡献,如英语世界的经典教科书《世界史前史》,出自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人类学教授布莱恩·费根之手,自1979年出版问世以来,至2010年已经出版过修订后的第七版。其中对距今三万年的西欧克鲁马努人的洞穴壁画艺术的解说,就充分吸收了最新的萨满学研究成果:
今天,我们对象征性行为及其所伴随的艺术形式的了解更加丰富,对觅食者社会的运作方式也不再陌生。这些社会以视觉的形式来展示各种建筑,并赋予生命以意义。在克鲁马努艺术家们看来,动物和人的生命之间,人与其社会之间存在着明晰的连续性。因此,他们的艺术是对这些连续性的一种象征主义的表述。萨满,即祭司或灵媒,对全世界的觅食者社会和农业社会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成员。这些人被认为具有不同寻常的精神力量,能沟通诸神与祖先的世界。通过出神(trance)和吟诵,他们可以向祖先求情,并规定世界与万物的秩序———生灵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有些专家论证说,或许许多洞穴艺术都与萨满仪式有关,而动物的形象即代表了神兽形象或萨满的生命力。
既然萨满学的特殊视角,能够启发旧石器时代洞穴艺术形象的总体认知,那么也将会理所当然地有助于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图像的辨识与理解,当然也会有助于古代文献记载中的一些历史哑谜的解读。其原理就在于:不同证据之间的间性互阐效果,要远比单纯一重证据视角的“死无对证”要有利得多。第三重证据由于是活态传承的文化,可以给出土的第四重证据带来“再语境化”的契机,使得沉默无言的史前文物或图像,重新回到其所产生的那种原初的神话幻象状态之中,获得一种感同身受的体验式的“激活”。《萨满教考古学》这样的交叉学科研究新领域,便是这样应运而生的。在瑞典乌帕萨拉大学考古学者蒲莱斯(Neil.S.Price)所编的这部专题论文集中,也有用萨满信仰的精灵观点解说西伯利亚的人首顶鸟的幻象(图9)和鸟形巨冠下的人面与鸟爪组合型幻象(图10)的案例,恰好可以作为本文从萨满幻象视角解读文物图像的方法参照。
图9 西伯利亚西部出土青铜时代人首顶鸟萨满像。距今约2 000年
图10 西伯利亚西北部出土青铜时代鸟人合体(三鸟头巨冠与人面、鸟爪)萨满—武士像。距今约2 000年
沉睡的文物一旦被“激活”,其所带来的认知效果犹如“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般。希望伴随着国际性的新显学———萨满学的崛起和拓展,第三重证据对其他学科和知识领域的“激活”作用,同样能够与时俱进,让我们的探索能够更加有助于重建或接近那些久已失落的历史脉络和文化真相。
比如,北方西辽河流域发现的五千年前红山文化牛河梁女神庙中的泥塑偶像之残件,就明显看到飞禽的羽翅和鸟爪(图11),这些伴随着女神像而供奉在史前神庙中的飞禽形象,与南方良渚文化的鸟人合体型神徽恰好构成南北呼应的局面,见证着五千年中国先民们的神圣精神生活景观。
图11 牛河梁女神庙出土陶塑偶像残件:猛禽爪,羽翼。距今约5 000年
图12 江苏昆山张陵山遗址出土良渚文化玉雕萨满巫师像:头戴高大羽冠并在冠上方顶着神鸟,手举法器与神鸟相连。距今约5 000年
在史前中国的考古大发现历程中,如果也有类似头戴羽冠并顶鸟的艺术人像造型(图12)出现的话,我们如今再也不会感到惊讶和困惑了:那就是五千年前的萨满巫师形象。头顶的鸟灵,正是他入幻和升天的能量标志。
(本文刊载于《民族艺术》2019年第2期,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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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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