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种框架下研究者需要通过知觉心理学的手段考虑超自然经验中的真实性(的来源)以及人们所获得的这些经验体现出的强度的等级(degree)。航柯为超自然经验的得来设计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图解:已经习得的传统(learned tradition)是最外围的因素,包括各种传说、“神奇记忆”、该人较早的和异于寻常的经验等等,它们不直接形成超自然感知经验,但却是基础性的;外在感知条件比如“黑暗”等等也会促进形成超自然经验;就人的心理活动而言,个人的心理条件,比如劳累,会和其他社会心理因素,如价值观、标准/偏离标准、惧怕(精灵的)惩罚共同构成了“冲突—压力”,接着便产生了“原发性刺激”(primary stimuli),形成超自然经验;还有外界的“引发性刺激”(releasing stimulus),比如一种“奇怪的”声音,会形成超自然经验;直观的视像,比如亲眼看到了“精灵”,也会形成超自然经验。这个心理框架构成了感受者心理中的一种解释模式,也就是心理压力产生心理冲突,使信仰知识和感受被现实化。以上的经验通过讲述成为了“神奇记忆”。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尽管人们可能处在这个心理框架与解释模式中,但是对超自然经验的解释行为也就是“叙事行为”却未必会发生,航柯认为这一类超自然经验没有确切的形象,可称为“内在的阶段(numen stage)”。
与冯•西多认为“神奇记忆”是纯粹的个人经验不同,航柯认为对它的界定可以更宽松一些。“神奇记忆”也可以是传统的、人们的惯常(stereotype)经验,这在他的第一个心理图示中能够看到。外围的因素例如“已习得的传统”可能会使人们早已了解并熟识这一体裁。当然,民俗学家去区分有个人色彩的“神奇记忆”与司空见惯的、具有国际色彩的传说并不困难,但这中间特别是形式方面的变形还有不少领域有待了解。因为在其中,有一些“神奇记忆”会发展为传说。另外当某些超自然力量的叙事从一个地区传到另外的地区,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丢失了,一些新的母题附加上去,此地的“神奇记忆”传统和信仰传统让流传过来的“神奇记忆”更符合该地的特征,它不再与原来的叙事接近,这一类可以被称作信仰传说(belief legend)。
航柯以为,一般而言,传说(即稳固形式的legend)是不能用来证明一个精灵信仰的。有时候这样的作用正相反。一个迁移传说(migratory legend)的任务不是来证明谷仓中有精灵存在,而是去证明谷仓中的火是神圣的,必须小心处理。大部分传说是借助它们具有极端性的和令人惊奇的母题及叙事价值而保存下来。有时可以叫它们“虚构传说”(fabulate),有时叫它们娱乐传说(entertainment legend),不管在什么地区它们都没有民间信仰的基础。
因此,在一个经验性的调查中,判定“神奇记忆”或者超自然力量(经验)必须要确认其最初的信息来源,于是调查的中心问题就是超自然经验发生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并且人们在超自然的情境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二种“神奇记忆”发生之前存在着的心理框架是由社会角色所决定的。“神奇记忆”的讲述提醒民俗学家需要重新认识叙述者。航柯并不赞同那种认为信仰首先是由那些“天赋的叙述者”所拥有的。他认为不同的社会角色拥有不同的社会传统,这些分割的传统凭其各种不同的价值观和标准引导或者修改“神奇记忆”的讲述内容。
在讲述中,解释能力和拥有超自然力的经验在不同的个体身上并不同步发展,对传说的解释常常会被具有社会威望的个体所决定,航柯利用社会心理学的术语称之为社会控制过程。也就是说,在“内在阶段”,“神奇记忆”可以说是纯粹个人的,但是他一旦说出来,就不得不受社会的影响,讲述者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及与社会环境的交流,会修正他的个人经验,使其更符合社会大众的理解。这时冯•西多的早期定义就产生了动摇。并且在说出来之后,或者说得到肯定之后,“神奇记忆”又会经历“重复”以及类型化的过程。在这一时期,民俗学家们所说的重复律开始起作用,于是母题就此可能产生。正如航柯教授最后总结的那样,当研究者研究民间叙事传统中“超自然传统”的生活时,“神奇记忆”和传说,特别还有那些将个体叙事导向以及修正为“传统”的社会控制,它们之间的共存与互动是值得关注的。
在民间信仰领域,传说的讲述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当代研究者实际上也不断在重复冯•西多所批评的那些针对不同叙事经验不加分类的错误。航柯对“神奇记忆”概念的发展主要是强化了个人经验在民间信仰中的价值,他所强调的个人经验以及对两种讲述传统和预设的心理框架的区分,对我们当代的传说研究非常具有启发意义。
2.蓬提开嫩:“神奇记忆”与传统传说的关系
航柯教授对“神奇记忆”的研究主要着力于其与信仰的关系及背后的心理问题,蓬提开嫩教授则比较深入地探讨了“神奇记忆”与传说之间的关系。
在《信仰、“神奇记忆”与传说》这篇文章中,蓬提开嫩首先梳理了“神奇记忆”概念的提出以及后来学者的研究情况,暗示包括航柯在内的民俗学家们关于“神奇记忆”——“传说”的提法未必正确,而他本人的关注点在于区分“神奇记忆”与传统意义上的传说之间的模糊边界。接着,蓬提开嫩提出了传说与“神奇记忆”各自的特征是什么,以及哪一种标准会让这有一个恰当的区分等等问题。
冯•西多主要想仿照林奈式的植物学分类法,对传说做一个科学的、体系化的分类。前面已经叙述了冯•西多在1931年和1934年两次提出的传说分类,在蓬提开嫩看来,这些分类的疆界是不清晰的。即便加上结构的因素,也用处不大。倒是“神奇记忆”和“虚构传说”是其中最有用的两个术语。“神奇记忆”术语本来是冯•西多为了帮助界定记忆(纪念)性传说的,他把记忆(纪念)性传说(memorial legend)定位为与现实中明确的事件与人物有联系,并且很少向外传播的叙事。记忆(纪念)性传说产生于“神奇记忆”,假如人们对后者感兴趣而多次重复讲述,在其进入之传统后,它的内容和风格就会发生了变化。所以界定“神奇记忆”的标准首先应该是传播(transmission),接下来才是内容与风格。冯•西多的定义中有不少缺陷:首先这一概念强调第一人称叙事的形式;其次它强调必须是个人亲身经历过的经验。因此,从前那个对民俗学家很有影响力的集体传统概念(本身也是经验)找不到了;第三,冯•西多强调从“神奇记忆”到传说这一过程中,它只能变化为记忆性传说(见前述)。在这些限定条件中,冯•西多本人过于强调个人因素的做法使得“神奇记忆”概念的应用变小了,后来的学者则使用得更广泛一些。
“虚构传说”的界定范围也比较模糊,“信仰虚构传说”(belief fabulate)与童话(märchen)、名人虚构传说(person fabulate)与笑话(schwank)之间的疆界不太清楚。一些关于动物的起源传说与动物寓言也不太清楚。总之这些概念缺乏统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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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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