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文图示可以看出,后羿嫦娥与伏羲女娲的这种对应,其实可以扩展到大禹女娲。也就是说,不仅女娲与嫦娥同源,大禹与伏羲、后羿也具有共同的来源。
首先,从语音上说,禹与羿、義具有对应关系,也是由“日”发展而来。禹另外一个名称也来源于“日”,《世本·帝系》:“鲧生高密,是为禹也。”[10]这意味禹还有一个叫高密的名号。闻一多对禹的名号“高密”感到很迷惑,当意识到高密乃高媒时,才豁然开朗:“《史记·夏本纪》、《索引》引《世本》、《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都称禹为高密。我常常怀疑禹从哪里得来这样一个名字。如今才恍然大悟,高密即高媒(媒通作密,犹之乎媒宫通作宓宫),高密本是女娲的称号,却变成禹的名字。”[11]闻一多认为是女娲的称号变成了禹的别号,其实不然,如果一直往上溯源,禹、娲也是同源的,也就是说,两者都是从日月演化过来的。“密”也可解释为太阳,西汉时期著名匈奴族政治家金日磾的“日”要读作[mi],王健为此写了一篇《“日”字为什么读“mì”》,提出了日读[mi]并不是孤立的现象,汨pagenumber_ebook=150,pagenumber_book=149等以日为声符的字都读[mi],说明日字有这个读音。[12]因此,高密一开始应该指太阳,可解释为“高高的太阳”,后来才误解为高媒。娲可读[wo],但古无轻唇音,[w]声母有的是从[m]演化过来的,比如莫、毋。但需要注意的是,[m-]声母演化出[η-]声母,月亮的“月”便继承了这一声母,月的上古音便是[ηod],之后才演变为[wo],并被记录为“我”“娲”等。不过,[wo]音到底是“日”还是“月”,不同的民族取舍不一样,比如傣语的太阳就读[wan],几乎与“娲”同音。也就是说,在汉语,“娲”成了月亮,在傣语,“娲”成了太阳。这与上文的图示是吻合的。正因为“禹”与“娲”同源,所以大禹与女娲都被称为高密。
其次,大禹同样具有太阳神格,只是稍微隐蔽一点而已。大家比较熟悉伏羲女娲汉画像,除了人首蛇身、交尾的特征之外,很多情况下是伏羲头旁边有一个太阳,女娲头旁边有一个月亮,以表示他们的神格,而且,伏羲往往手上拿着矩,女娲手上拿着规。为什么拿矩呢?表示丈量大地。《淮南子·墬形训》:“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13]从东极走到西极其实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丈量大地的想象来自太阳或月亮从东极运行到西极。这一现象可以从印度传说得到印证,学者认为,在吠陀时代(vedictime),印度三大神之一的毗湿奴是太阳神,他的故事主要就是三步跨过并测量了天地,这三步代表太阳升起、太阳升到顶上、太阳落下。这里虽然说是大禹命令其大臣丈量,但在关于大禹治水的传说中,丈量土地山川的事情都是大禹自己。《周髀算经》有关于禹用矩丈量的说法:“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数之所生也。”[14]冯时说:“古人以为禹平水土,立度周天,皆运矩测度而生……帛书言禹、契不算天数,故天之广狭及周径皆在测度之列。”[15]古文献中,关于矩的记载都归功于禹,而汉画像中拿着矩的却被认定是伏羲,其实二者原先是同一个人,只是后来由于文字的原因,慢慢分化为两个不同的人了。
伏羲是人首蛇身,那么禹呢?“禹”与“余”音同,以“余”为声符的一些字后来都演变为“蛇[]”的音了,比如赊、畲都以“余”为声符,现在都与“蛇”同音。在民间,也有大禹是龙的传说,流传于河南的《崇伯点化》里就有这样的句子:“这时大禹只觉得浑身发热,变成了一条很高的虬龙,两手抓起黄土筑造邙山,管住了洪水顺着河道走。”[16]龙的形象,与蛇一致。
《楚帛书·甲篇》有“参化唬逃,为禹为萬”的句子,“唬逃”何琳仪释为“号咷”,意思是欢呼雀跃。[18]此句写的是禹与萬从伏羲女娲那里生化出来时高兴的样子。伏羲女娲肩负着开辟天地的重任,不过他们并没有亲自去完成这一伟大工程,而是化生出禹和萬,让其代为完成。[17]学者们一直对萬为何人感到困惑,其实,萬即娲,萬目前读音与娲相近。很遗憾,《楚帛书》时羲、娲与禹、萬(娲)已经分为两对不同的配偶神了,古人已经不清楚其来源,但双方的关联依旧,故有伏羲女娲化为禹萬(娲)的传说。
由此可见,不仅后羿嫦娥与伏羲女娲具有对应关系,大禹女娲也与他们具有对应关系,嫦娥与女娲原本是同一神,她们原本都是“月”的音变,都是月神。
三、嫦娥即蟾蜍
明白了涂山女即女娲,女娲即嫦娥,我们就很容易理解涂山即蟾蜍了,因为嫦娥与蟾蜍是相关联的,大家都很熟悉。《搜神记》记载了嫦娥化蟾的故事:“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后且大昌。’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蠩。”[18]蟾蠩即蟾蜍。
那么,嫦娥为什么会化为蟾蜍呢?对此问题学者们已经提出了不少观点,比如从阴阳说出发认为蟾蜍属于阴性,也有学者认为是古人对月亮阴影的想象。这里我们可以从语音上找到答案,这完全是一种“语言疾病”导致的。为了阐释清楚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从嫦娥、女娲、蟾蜍,以及后羿、伏羲、大禹等名称入手,分析这些名称的来源。羿、羲、禹、娥、娲,以及蟾、蜍的读音与第一人称的读音具有对应关系,可对比如下:
我、娥、娲,都可读[wo],蜍虽然目前读[t hu],但它以“余”为声符,所以与第一人称的“余”是对应的。蟾,目前读[t han],但它以“詹”为声符,其读音与“朕[t n]”相近,可以对应,而蟾又与嫦音近。台作为第一人称是读[ji],与后羿的“羿[ji]”、伏羲的“羲[ji]”同音,可对应。从怡、贻等字,也可以看到“台”原来读[ji]。
我们知道,这些目前读音各异的第一人称其实有一个共同的语源,比如“语”读[jy],“吾”读[wu];“虞”读[jy],“吴”读[wu],说明了“余”与“吾”是同源的。“我”古音为[ηaal],发展为[an]、[aη]、[wo]的事实已经得到学者们公认,我、俺、卬是同源的。从第一人称的同源与神名与之对应来看,可以进一步证明伏羲女娲以及后羿嫦娥这些神名具有同一语源的推论是有道理的。借助第一人称代词与神名的对应,我们来分析“嫦娥”一词的形成,可图示如下:
第一人称的“朕[t n]”这一语音与“詹[t an]”音近,而“蟾”以“詹[t an]”为声符,一开始是读[t an]的,后来才变异为[t han]。嫦娥的“嫦[t haη]”与“蟾[t han]”的读音几乎一样,可视为不同文字的记录,嫦娥也可写作“蟾娥”。娥以“我”为声符,“我”上古音构拟为[ηaal],“月”的上古音构拟为月[ηod]。基本接近。关键是“我”目前在很多地方的读音就是[ηo],与“月”的上古音构拟[ηod]一样。所以说,嫦娥的“娥”原来是月亮的意思。当然,这仅仅局限在汉语。在其他语言中,比如傣语里,太阳就叫[wan],显然是“我”的音变,与女娲的“娲”对应。可见,“月”音在演变过程中,“我”音系列在不同民族里其含义是不一样的,但都与日月有关,不是太阳的意思就是月亮的意思。由此我们可以推测,“嫦”与“娥”具有共同的语源,是由日月的源头“目”发展而来的。以下再来看“蟾蜍”与日月古音变异的关系:
当日月的古音演变到与第一人称“余”这个字同音的时候,就有可能用“禹”来记录,这就成了人格化的大禹。随着“余”的语音进一步演变成“蜍”的读音,就可能用“蜍”来记录,这样自然就会与蟾蜍联系起来。
同样,当日月的古音演变到与第一人称“朕”这个字同音的时候,“朕”与“詹”音同,就有可能用“詹”来记录。“詹”音又演变为“蟾”时,人们就会将月亮与蟾蜍联系起来。这是嫦娥化蟾故事的缘由所在。这时候,就会产生月亮上有蟾蜍的神话故事。而嫦娥是月神,自然会产生嫦娥变化为蟾蜍的神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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