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朝时的灵验救难神话:三官信仰与经济的互动
清朝时期,产生了灵验救难神话,不仅是信仰传播的需要,更是信仰与经济互动的结果。在文献中记载的三官神话约有7个,分布在宝山的罗店(2则),嘉定的外冈(1则),闵行的颛桥(1则)、闵行镇(1则)、塘湾(1则)、七宝(1则),如图3所示。
第一则神话发生在宝山罗店。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关于三官身份的神话:“明崇祯八年,里人沈濬建。……按《群神考》云:三官者,周厉王时三谏官唐宏葛雍周武也……今珏以尧舜禹为三官,未知孰是。”光绪时期修志的地方官已经不知三官是谁,根据《群神考》认为是唐葛周三官,材料中的“珏”即钱珏,他在道光二十四年撰写《重建三元庙碑记》中记载了这里的三官是尧舜禹三官大帝。
二是关于虔诚供奉三官神,之后获神救助的神话,“罗店有徽商蒋姓者富而横。一日风鉴者来售术,蒋令相之……曰:‘恐死无棺木耳’。蒋叱仆痛殴之,术者踉跄逃。沈濬闻而异焉,邀之相……言曰:‘余宁殴死不解谀人君相犹蒋耳。’……赠以金,使人护之出境,术者感其意,临行谓濬曰:‘君面有煞纹,修心补相善可回天,幸勉之。’……濬闻之竦,然为善益,力奉三元神尤虔。乙酉六年十八日李成栋屠罗店,濬与长子元鲲守家,兵入,濬登楼,兵尾而上,若无所覩者,忽倚窗大呼曰有人跳下可杀之,下应约诺,已曰:‘道人袍一领耳,何言人也。’楼上兵亦迳去,濬知为神佑,事益虔。蒋全家被戳”。(6)该神话以相面者为主线,讲述了本地人沈濬因虔诚供奉三官而获三元神佑护之事。根据家谱记载,沈濬乃是“弃儒业以贾起家”,在罗店也是商贾大户。徽商的到来势必引起贸易资源之争,这种竞争表现在神话中,就是本地人以正面形象示人,而徽商则面目可憎,这种正反形象的对比,其实质是本地人与外来者的竞争。
当时罗店镇的徽商来往频繁,“罗店镇,从至元罗升创市起,该镇即为棉布集散地,于是吸引了‘徽商辏集’此镇。万历年间,罗店‘比闾殷富,今徽商凑集贸易之盛,几埒南翔矣’”。可见罗店经济的发展与徽商分不开。正是这样随着外来商帮的加入,竞争的加强,罗店的经济更加的繁荣,由此三官神话的情节和形态也更加的丰富。
图3 清朝三官神话分布图
第二则三官神话发生在嘉定外冈镇。“徽商姚南青,启质库于镇之北街。耳中忽有祟,热时呼令暴赤日中,遇寒则使之履冰握雪,不堪其扰。……询诸土人,云:‘府有例,奉金五十状始纳。’如其言以敬之。”在外冈的三官堂曾“里人募愿建立,后徽商姚氏重新装金。”两则材料结合起来看就形成了三官治病神话,是徽商接受当地文化的重要证据,是文化认同的表现。外冈镇是原嘉定县的棉布重镇,据明崇祯时的《外冈志》,“四方之巨贾商,贸易花布者,皆集于此”。随着棉布业的发展,徽商对当地三官文化的认同,进一步促进了三官神话的多样化呈现。
第三则发生在闵行颛桥镇。在明朝时有翁南屏的建庙神话,到清朝出现治病神话:“乾隆二十七年南汇人毛鸣冈母病医祷罔效,梦三官神告以大树庵中银杏树根间,穴内有水可取以饮,母如言,果愈,遂修葺是庙。鸣冈事有扁记。”大树庵即野三官堂,该神话体现了野三官堂中三官神的灵验性。颛桥镇自嘉庆以后是重要的棉粮产区,随着洞庭商人在此买卖粮棉的实力的增强,也带动了他们自己三官信仰的发展,连周边的老百姓都来拜这里的三官神。这是野三官神话势力范围扩大的表现。
第四则发生在闵行镇。“洞庭席某,张巨肆于闵行,镇一傭性谨,虔事三元,一日欲弃家焚修,因具舟送归,渡泖,舟子利其所有,缚手足系以铁锚沉于水。日暮,忽大雷电,席庭中堕一布,囊上挂铁锚,启视则傭工也。甦道其故。越日,舟子来索值,傭出劳之,叩头请死,金尚宛然。众欲闻之官,傭力止乃已。”《褚华泽国记》中将三官神救仆人换成救助新安布商。两段神话都是以三官神救水难为主线展开,第一段神话的内容涉及洞庭席某及其家仆,是三官神护佑家仆免遭谋害,为感谢三官神而建庙。第二则神话则涉及新安布商亦即徽商,三官神护佑布商,布商感激三官神,建庙供奉。其中商人家族席氏,因经营棉布,寄籍朱家角镇;而徽商也做棉布生意,也是棉布生意的重要经营者。比较发现,这是洞庭商人与徽商暗斗的现实反映,借助神话分别表达自己获得三官神佑,显示各自的重要性。是贸易之争也是信仰之争。再有当时闵行镇也是粮棉以及布的集散中心之一。在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聚集的地区,进一步促进三官神话的发展。
第五则是发生在七宝镇。“七宝徐天爵,好奉三元。一日至苏糴麥回。至泖中,值龙下取水……徐惧甚,惟诵三元经。须臾船平空稳坠,麦亦无恙。”这一则重点阐述诵三元经的好处,清道光《蒲溪小志》记七宝物产,谓当地产棉,除供本地纺织外,“且资远贩、衣食全赖以出”。可见七宝作为棉业产地,成为粮食的倾销地,这一特点也反映在神话故事中。
第六则发生在塘湾镇。“吴会间尚三官神,传是天地水三神。或曰周厉王时,有唐宏葛雍周武三人,三官神即此。里有施天棋者,崇奉甚笃。……一日,渡浦方半,风雨暴作,舟覆浪中。施随波浮沉,瞥见金甲神遥立空中,神命以舟送施,转侧间已抵瓜步。……归至家,其妇愁坐支头,泪痕满面,见施,愕然曰:‘闻同舟人俱被覆没,无一人得生,君安得生归?’施白所由,惊喜交至。追念甲神状貌,然窃不知其何神。后值月朔入庙,恍悟三官中水神即溺水时所见也,由是敬信益力。”这是一则三官神救助本地人的神话。神话中“吴会”位于马桥镇西南,明弘治时称吴会镇,清同治年间称吴会市。吴会的三官是指天地水三官,而塘湾的三官出现不同的解释,认为是唐葛周三官,是外来者根据自己的信仰给出的解释。塘湾镇兴起于清嘉庆时期,盛产芦席纹布而闻名,《塘湾乡九十一图志》编于道光时期,从嘉庆到道光,说明这时的塘湾吸引着众多的商家。因此就有更为丰富的三官神话诞生。
第七则发生在罗店。“东市木行一店使夜宿更舍,一日往城收账回时已黄昏,行四五里,前三伟人衣道服阻之,疑为劫贼不敢行,遂宿地藏殿,天明始回。至更舍,见一赤练嚼枕席俱烂,蛇亦死,乃悟昔时亦殴一蛇而去。其人崇奉三元神,三伟人疑即三官也。”这一神话展现的是三官神对一家木行店使的佑护。随着罗店经济的发展,金罗店地位的确立,不同地区的商家在此汇集,三官神话的内容逐渐转向各种救难型,意即信奉三官神的各行各业的信众都能获得三官佑护,极大地扩大了三官信仰的范围,丰富了神话的内容。
清朝上海市镇的棉布业、粮食业等方面的繁荣带动了三官神话的发展,其内容更加具体化和多样化,经济的发展催生了三官神话的多种类型,也进一步促进了三官信仰的传播;三官神话也作用于经济活动,从明朝的来历神话到清朝的救难神话,通过不同内容展现了各路商家之间的竞争与矛盾,外地人与本地人对三官文化的排斥与认同,体现内外的冲突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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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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