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当推销员将其推销文本化时,他也是在将其语境化(contextualizing):作为文本化过程的一部分,将其与现象世界的其他显著特征之间建立起联结关系(aligning)。语境(Context)从一开始便被认为是表演取向的理论视角的关注核心,正像理查德•道尔森(Richard Dorson)在其著述中很早就发现并为这个那时尚处于初生阶段的方法贴上了“语境性的”标签那样(Dorson 1972: 45–47)。当然,民俗学一直是语境主义者的事业,因为民俗学者总是认为民俗文本与其他某些事物相关,尽管这相关的事物千差万别:同源的文本,特殊的社会构成,某一群体的集体精神(Volksgeist),进化发展的某个阶段,如此等等。对于表演取向的民俗学者来说,其语境观的创新之处在于将注意力聚焦于“实践的情境性语境”(situational contexts of use),即由地方性所规定的情境、事件、现场(scenes),民俗形式和实践在其中作为“生存的必需品”(“equipment for living”, Burke 1941: 293–304) 资源而引导社会生活。最初,这些交流事件的构成和动态进展,像罗曼•雅格布森 (Roman Jakobson) 那富有影响力的模式所描绘的那样(Jakobson 1960),被认为构成了语境并对文本发生着形式上的影响。这实际上是一个自外而内的方法,其中,事件的发生——男性或者女性的社交场景,仪式场合,儿童游戏事件之类——被预先设定为形塑文本的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这种方法曾经——而且至今依然——具有描述上的效用。当全面描述上面提到的每周一次的露天集市时,我们也许很想了解推销员在其中兜售药品的这个集市的地点、布局、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以及其他方面的事宜。
但是,从“交流性实践”(communicative practice)这一更有利的视角看来,上述方法有一个重大缺点:它并未将围绕表演者的无数语境要素中那些对其影响最为显著的部分,作为正在形塑其表演的定位要点(points of orientation)(Bauman 1986; Bauman and Briggs 1990; Briggs 1988, 1993)而纳入直接的思考之中。表演者如何将其表演在此世界中定位(anchor)?在生产文本的过程中,如何将该新生的文本与其他的特定现象相联结?质询这样的问题,就会将我们的关注点从预先设定的语境转向了“语境化”(contextualization),它是交流实践的一个方面,而不是与被认定的固有文本相“脱节”的(digression)——该文本往往被视为流布久远的传统叙事,能够与任何它所置身的特定表演情境相分离(Başgöz1986; Georges 1981)。在民俗学经典的文献学传统中,语境化的线索往往被从正式发表的文本中完全去除,作为与一则叙事的传统核心的无关之物,但是,对于表演取向的文本和文本性观念而言,它们绝对是关注的中心。让我们回到圣米格尔德阿连德每周二集市上的推销员。我们可以看出他在销售药品的过程中所采取的语境化策略。我将从其表演过程中新生的诸多语境化的做法中选择三个维度来分析。
请回忆一下推销员向其观众表明“这是表演”的各种标定手段。看看下面两个简短的推销辞的开头:
1 Le regalo, señora.
我把它给你,夫人。
2 Mire.
看啊。
3 Venga güerita,
来吧,金发美女,
4 venga señor,
来吧,先生,
5 camine, le regalo,
来,我把它给你,
6 ándele.
来吧。
7 Ustedes que van al campo.
来乡下的你。
8 Venga, señor.
来吧,先生。
1 Venga, por favor.
请过来吧,
2 Venga para acá.
到这里来。
3 Venga para acá, mire.
到这里来看看。
4 Andele, Come on.
来啊,
5 arrímese.
站近点儿。
在第一段摘录中,推销员招呼集市中的过路人进入他的空间,加入——实际上是构成——他的观众。表演者需要观众,正如推销员需要消费者。在这里,我们的推销员通过积极招募观众和潜在的消费者,同时促成了二者的形成。在第二段摘录中,为了达到同样的目的,推销员举起一小包药作为免费品尝的样品,进而建立了一种交流关系,企图吸引那些和他的目光有所接触并接近他的空间的特殊个人。但是他也运用了一个更为广播式的策略,召集那些在听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人,他们来到乡下,可能感染上寄生虫,而他的药品恰好可以提供疗救之方。这个圣米格尔的周二集市中有大批来自附近大小农场的农业工作者及其家人,因此,推销员的广告词撒下了一张大网。推销员通过自己的推销方式,创造了一个特定的情境性语境——其表演即在这一语境中展开——该语境中的人与人之间的以及空间上的定位关系,参与者的角色,商品与语言的双重交换关系。正像发挥作用的文本一样,情境性语境也是一种话语的实现——文本化和语境化是一个完整的、统一的过程的一部分(Bauman and Briggs 1990; Silverstein and Urban 1996)。
语境化过程不必限定于眼前即见的场景。事实上,语境化的动态性向我们揭示了表演超越单个表演事件界限的方式。当我们的推销员在为其推销制造情境性语境、并将自己置于舞台中心时,他也在尽力将自己与圣米格尔的周二集市相分离,并将自己放置在外在于其此时此地的表演的世界中予以定位。在他推销过程的很多节点上,他调用了生产其所推销的“神奇”药品的墨西哥城植物实验室作为“远语境”(the distant context),比如,他指着面前竖立的印有该植物学中心的名字和地址的广告牌,说道:
1 Yo vengo de aquí:
我来自这里:
2 Centro Botánico Azteca,
阿兹特克植物学中心,
3 en México Distrito Federal.
在墨西哥联邦区。
4 Voy de paso,
我是打这里经过,
5 no estoy cada ocho días.
并不是每周都在这里。
6 Soy agente vendedor
我是一个销售代理
7 del centro botánico más grande
来自最大的植物学中心
8 de la ciudad de México.
在墨西哥城。
通过将自己与远距离的、现代的、国家的首都——声望与权威的源头——中一个(准)科学实验室相关联,他将声望与权威加诸己身,这在一个省级的、旧式的、露天的、以工人阶级和农民为主要买主的集市中就更加如此了。他继续暗示自己与这个集市的联系只是松散的,而这个他正在进行即时性表演的省级集市又与一个更大的语境相关联,他自己也与这个更大的语境联结起来。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声明自己在医学和药学知识上的权威,控制观众对其声明的阐释,而且也是其推销策略的一部分,以阻止那些可能对购买其药品犹豫不决、也许会拖延至下一周才会购买的顾客。他说的“我是打这里经过”,实际上的意思是:“下一周也许不会来这里了。我在一个更大的世界里工作,距离这个我们相遇的乡野之地很远。所以你们最好现在就买。”
继续浏览:1 | 2 | 3 |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孟令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