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著名民俗学家乌丙安先生于当地时间2018年7月11日晨6时45分在德国柏林因病逝世,享年90岁。
这两天,这则消息已通过各种渠道被转发,但直到今天,非遗保护领域许多熟悉和曾经接触过乌丙安老师的人仍然不愿相信,这位风趣睿智、平易近人的老人真的走了。
我是在外地采访途中得知的消息。坐在回北京的高铁上,几年间和乌老师接触的一个个点滴画面不断闪现在眼前,心有不甘地问自己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今年初和乌老师相约见面时,他交给我的重要任务我还没来得及完成。一个月前,乌老师在微信里还说回国后要分享他听到的关于蜜蜂群的动人故事。他怎么没有挥挥手,就去远行了。
想来我真是幸运,5年前刚刚接触非遗领域的报道工作就有机会与乌丙安老师认识。那次是参加由辽宁省抚顺市委宣传部、抚顺市文广局主办的一个抚顺琥珀雕刻制作工艺的研讨活动。刚参加工作、对非遗几乎一窍不通的我,迫切希望得到专家的指点和帮助。会议间歇,我鼓起勇气去和乌老师交换联系方式,因为知道乌老师曾长期在辽宁大学从事民间文学民俗学教学与研究,所以我在向乌老师做自我介绍时还特别告诉他我的老家就在辽宁沈阳。“这不是碰到小老乡了嘛。孩子,不要有太多顾虑,你做非遗方面的报道很有意义。”老师简单的两句话让当年那个十分焦虑的我心里踏实了不少。那时的我实在不敢妄想会在之后的日子里能得到他那么多无私的帮助和支持。
自那之后的3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报社从事非遗版的编辑工作。策划重要选题需要约稿,联系乌老师时,他从没让我失望过。每到年底在盘点一年非遗保护工作的重要事件和进展时,在编辑稿件遇到不懂的学术问题时,在采访过程中遇到纠结的难题时,只要跟乌老师打上一通电话,好像什么难办的事儿都能迎刃而解。他就像我背后的一座大山,让我觉得特别有底气,也像一座知识的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90岁高龄的乌老师对待晚辈就像朋友一样,没有什么架子。他甚至会默默关注朋友圈里我曾分享的照片,积攒起来制作成电子相册再送给我;他也从不介意在微信里在线解疑答惑。我说,跟他微信聊天就感觉像捧着一本大百科全书,而他却谦虚地称自己是一本方便易用的“怀揣袖珍小词典”。和他相处很自在,不觉得拘束,聊到兴起时他会唱民歌,会讲各地的方言;请教完问题感谢他时,他会开玩笑地说:“不谢不谢,再谢下次不答了!”
相对于乌老师的无私付出,我对他是心存亏欠的。今年初,乌老师问我春节期间能否在沈阳见个面。荣幸之至,我们约定大年初三在老师家附近的商场碰面,一起吃午餐、喝咖啡。那天天气很冷,一见面乌老师说要来个热情的拥抱,90岁的老人特别有劲儿,几乎要把我抱起来。聊天中,乌老师说有出版社说服他要出版他的口述史,他希望我能做执笔人。我当时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老师对我的信任,忧的是自己浅薄的学识、有限的能力和日常繁忙的工作恐难胜任,枉费了这份信任,浪费了老师宝贵的时间。那天乌老师一直鼓励我可以尝试,我说自己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元宵节前后给他回话。
回到北京后,我一方面向好友请教做口述史的经验,一方面去图书馆查阅了资料、研究学习了做口述史的基本方法,终于下定决心发微信给乌老师接下了这个任务。我想要再深入研究一下口述史的体例和写法,形成一个初步的采访思路和计划后再报告给他。乌老师听了很高兴,他说百分之百信赖我,支持我的想法和计划。
“乌老师的采访方案”一直在我的电脑桌面,我总想着细化一些再交给他。4月底的时候,乌老师发来信息说已经到了德国柏林,走得仓促,所以事先没告诉我,大约会在那边住3个月。当时我还侥幸觉得又多了3个月可以做准备,但谁知如今却再也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机会了。
去年乌老师从德国回来后我们也见了一面,他说为已故的夫人找好了一块墓地,了却了心里一桩大事。那天,他还讲了和夫人相知、相爱、相守的爱情故事,很让人羡慕,同时也更能感受到乌老师的重情重义。几个月前的一天,乌老师微信发来一句话:“彼此并不孤单,更不孤独!”没什么上下文,我猜他是在思念故人。
日前,由辽宁大学乌丙安教授治丧小组发出的讣告中说:“乌丙安先生遗体近日将在德国柏林安葬,与其夫人同一墓地,届时将在柏林举行以亲属为主的素朴葬礼。”我想如果乌老师远行的目的地是和爱人团聚,那他在另一边一定是幸福、快乐的。
回到家,发现窗台上的月季花又开出了一朵。乌老师爱花,这盆月季开得繁盛时我曾拍照发给他。我祈盼在乌老师远行的路上,也有一路繁花相送。
文章来源:《中国文化报》2018-07-17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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