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大部分命名借用了X氏所熟悉的村民姓名,少数命名源自《西游记》人物,个别鸬鹚的命名则意味着它的来源,如鸬鹚“山东”。而且,对于鸬鹚个体的外貌、性别、习性、能力,渔民都能讲述得有条不紊、如数家珍。鸬鹚个体的白语称呼,连同渔民捕鱼时使用竹棒敲打船只、吆喝吟唱等各种信号,使鸬鹚形成条件反射以配合渔民进行捕捞作业。这似乎使渔民与鸬鹚之间形成彼此适应、相互依赖的关系,直接导致鸬鹚捕鱼时主动靠近船只,渔民不需用绳索固定鸬鹚身体,凸显洱海湖区鸬鹚的“个性”。
2)人与鸬鹚情感
渔民的叙述中,时常会出现“感情好,不舍得卖”,“与鸬鹚相依为命”等话语,甚至强调人与鸬鹚互知彼此的喜怒哀乐。为了印证人与鸬鹚的关系,我们可以通过渔民记忆中的“事件”,来理解鸬鹚超越“捕鱼工具”身份的社会存在。关于“事件”,渔民X氏叙述如下:
事例1:上代鸬鹚———赵龙富
(鸬鹚)赵龙富1992年1月出生,驯养20年左右死去。一年冬季某天下午两点,正在大理捕鱼,大风来了,同船的媳妇说为了生命安全要逃回岸上,但是鸬鹚赵龙富还没回到船上,媳妇说只能放弃鸬鹚,人命更重要。逃回岸上后,当天4点,用孩子舅舅的机动船去海上找赵龙富,但是找不着。快天黑前问海印(地名)游船,他们说看到了鸬鹚捕着大鱼在大海里,想去捞鸬鹚但没捞到。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找,后来知道鸬鹚在文笔村后的山上住了一晚,天亮了又回海里捕鱼。恰好我在一边捕鱼一边寻找,当天早上7点半鸬鹚找到了我们。过了几年后它得病死了。我挑了西边苍山的一个好地方,用木头钉了一个小房子把它葬了,并在坟后种上了一棵松树。每年上祖坟时,我都给它烧香、磕头。
事例2:上代鸬鹚———杨应珠
鸬鹚杨应珠平均每天能捕鱼30斤,它是第三名。它脖子长,能装下1-2斤鱼,鲫鱼一下子能装5-6条。1980年的一天,撒网的人过来了,它撞上渔网被抠死了。
事例3:上代鸬鹚———杜顺凡
村民杜顺凡从我的16只鸬鹚中挑去4只,我换来了他的1只,所以这只鸬鹚就叫杜顺凡,它捕鱼时带班好,勤劳,而且速度快。一天在江尾捕鱼,有人趁冬季在湖里毒捕水鸟,杜顺凡吃了带毒的鱼,当时就死了。我很难受,它帮了我7、8年啊。
以上的3个事例都是发生在渔民X氏身边的“事件”,构成此类事件的关键词是“捕鱼能手”、“意外”或是“死亡”。关于鸬鹚的药物价值,《本草纲目》中就已有文字记载,作为民间医疗的药方,鸬鹚蛋能治头晕,而鸬鹚排泄物能成为退烧药。不过,依照故老相传,驯养鸬鹚的渔民绝不斩杀、食用鸬鹚,甚至连鸬鹚蛋也不予食用,这是世代相传的内部禁忌。此外,当鸬鹚死亡之后,渔民一般会在村内找一处好地加以埋葬,多会选择路旁柳树或大青树下。渔民X氏则会在晚上用纸箱将鸬鹚装下后进行妥善埋葬。选择柳树或大青树与这些树种“四季常青”、象征“生命力”的象征意义有直接关系。这也是对白族民众的日常祭祀系统的模拟。而埋葬时间选定夜晚则是为了避开路人耳目,否则路人会挖出鸬鹚,将其胆囊取出带回。因为在当地,鸬鹚胆囊也被认为是退烧良药。而对于白族渔民而言,他们会遵循祖训,绝不食用。
3)鸬鹚“死后世界”
关于前文提及的三只鸬鹚,渔民X氏选择的埋葬地点不是村内,而是苍山。因为,较之其他鸬鹚,这些鸬鹚曾给渔民作出更大贡献,且与驯养人产生了深厚情感。而对于所有已逝鸬鹚,X氏会定期加以祭祀。主要分为三次,第一次为清明期间,会给已死鸬鹚烧香、磕头,虽然在大理实施公墓制后,部分坟墓迁移,鸬鹚的葬所也逐步消失,但是每年清明上祖坟时,X氏还会朝着鸬鹚埋葬地点烧香、磕头。第二次是中元节,在十四那天要给每只死去的鸬鹚“烧包”以表祭祀。第三次则是农历九月初一,那天要去大理崇圣寺三塔旁为死去鸬鹚烧纸钱,因为渔民认为,三塔神灵掌管着鸬鹚的生死簿。“土葬”、“烧包”、“烧香”、“磕头”“三塔”、“生死簿”等关键词也都是白族祭祀死者或祖先仪式的重要象征符号,显然,此处渔民所关注的是动物“鸬鹚”的“死后世界”。
表3 与鸬鹚相关的仪式、祭祀活动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渔民口述内容制作(访谈时间:2017年5月4日、8月2日、3日、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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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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