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城市化进程,家庭发生了很大变化,而媒体、政府、社会对这种变化的理解和把握直接影响到了未来该社会的发展。在日本,近年来人们感受到所谓“家庭崩溃”的现实感来自于经过故事化操作的新闻报道等社会舆论,其背后体现的是不同时代价值规范(基本主题)的变化。而实际上,日本战后家庭变化的事实和人们感受到的现实感之间存在很大龃龉。近年来日本的杀子、弑亲、虐童、自杀率都呈减少趋势,而远非媒体宣传的激增态势。在战前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只能依赖血亲的家庭意识和不能给人添麻烦的社会规范被强化,这是这一时期“亲子殉死”增加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家庭;城市化;亲子殉死;媒体;故事化;现实感
作者简介:岩本通弥,日本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教授(日本东京153-8902);施尧,日本东京大学综合研究科博士生(日本东京153-8902)。
一、现代民俗学及其视角
民俗学是一门怎样的学问?首先让我们谈一谈民俗学分析问题的视角,这包括民俗学的问题意识、方法、从哪里发现问题以及如何解决问题等。
大家对民俗学有怎样的印象呢?在很多人想象中,这是一门专门研究乡土农村遗留下来的古老“传统”的学问,例如农村的风俗习惯、地方的节日庆典或婚丧喜事、以及诸如河童、天狗等故事与传说。民俗学这个词本身在字面上便给人一种印象即研究“俗”的事物,包括大学里刚开始选修民俗学课程的学生在内,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了。
当然,民俗也做这一类的研究,但那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当我们走入街头的书店或公立图书馆,在民俗学类的书架上会看到一排排如日本的“传统”是什么,日本人从哪儿来,东北地区还残存着绳文文化等标题的书。所以大家会对民俗学有一种浪漫的想象,然而在现今的日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一定意义上,历史学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比如在NHK电视台的一档叫做《历史车轮转动的时刻》的节目中,每一期都以织田信长、丰臣秀吉或淀君等英雄豪杰为中心讲述历史故事。想必大家不难想象大学里的历史学研究与这些内容是有天壤之别的。可以说,历史学者在进行学术研究时不会只集中关注英雄人物。与此相似,作为科学研究的民俗学与书店中展示的“通俗民俗学”也大相径庭。印象与现实的差距永远是存在的,但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之所以民俗学会以天狗、河童等为研究对象,并不是因为这些对象本身具有问题。
譬如说,某个村落附近有一条河,其中有一处常常淤塞浑浊产生漩涡,被人们称为“河童渊”。村民之所以取这个名称,往往说明了村民认为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或者那里经常有一些神秘的事情发生,这种认识正是民俗学要解决的问题。如何理解、解释这些对象以及它们是如何被人们解释的都是我们要关注的问题。再譬如村外有一棵怪异的大树,村民们不仅仅会觉得怪异,还会努力去解释和理解这种怪异。当然也存在没有名称的某种事物让人们感到不安,给予共同体一种恐惧感的情况,但只要那个地方对人们而言很重要,人们便往往会赋予其某种意义,附上起源等各种传说和礼仪。
我们这里暂且定义民俗学是一门思考人们赋予外界对象某些意义的行为或认识,以及把这种行为或认识的历史变化与现实(历史事实)相结合的学问。一方面,民俗学收集了大量百姓们“日常生活”中的事实;另一方面,结合民俗学一贯重视民间故事或传说等口头传承的方法,探讨事实与现实感(reality)之间的关系也是民俗学的重要课题。
(一)事实与现实感
想必大家都对日本民俗学之父柳田国男的名字并不陌生。然而他早期的著作《远野物语》到底写了什么呢?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民俗学,我将以此书为例做进一步的说明。首先,这本书里确实记载了很多诸如河童、山姥或座敷童子等非现实的怪奇传说。但它却并不是一本仅以收集稀奇故事或奇闻异谈为目的的著作。当时,一位远野出身叫佐佐木喜善的学生(后来成为远野町长)来到东京的早稻田大学求学,他对柳田和一位称为水野叶舟的文学家讲述了很多有关远野的故事。柳田将这些故事重新编排整理后便有了《远野物语》。同时,水野也据此写了一部作品,被称为“另一个远野物语”。
由于柳田和水野都生活于城市,他们在听佐佐木讲述河童、山姥等远野的世界的时候,时而忍俊不禁,时而流露出讶异的表情。看到他们的这种反应,佐佐木非常生气。柳田如此描述当时的情形:“他相信一些我们觉得并不存在的事物,一旦我们表示反对,他就发起怒来。”柳田关注的是如何理解、叙述以及向远野以外的人说明远野居民的现实感(reality)。《远野物语》在叙述结构上,巧妙地将河童或山姥等非日常的幻想性故事即“非日常的幻想”与日常生活中察觉到有座敷童子气息这种奇异故事即“日常的幻想”、节日庆典或习俗等日常生活现实即“日常的事实”与传闻中杀害母亲的事件即“非日常的事实”都交织在了一起。不仅如此,柳田还使用了如“警察仍持棍的时代”“佐佐木的曾祖母还没有去世的时候”等一定程度上可以判断实际年代的说法。这样,对柳田等人来说具有很高虚构性的故事即“非日常的幻想”和实际的现实或史实即“日常或非日常的事实”便成为了一个糅杂在一起的连续的生活世界。在这个巧妙的结构中,虚构的幻想看起来也很真实,远野人的现实感便被呈现了出来。
虽说佐佐木“相信”河童或座敷童子的存在,但并不表示他从心底里对这些都毫无保留地相信,而是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问题在于,通过多个这种故事的相互叠加,一个不可否认的现实感便被俨然营造了出来。虽然有人坚信也有人不信,但是故事积累起来,便构建出了一种远野居民的现实感。柳田的意图正是描绘出这种认知方式,而这也正是民俗学看待问题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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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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