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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向当下,已成为越来越多民俗学者所认可和努力追求的研究取向,相关成果也日益增多。但是,民俗学的研究究竟应该如何“朝向当下”?在这方面,仍然还有许多值得探讨的问题,尤其需要更多围绕这一导向完成的有力个案。
显然,朝向当下既意味着研究范围的转变,同时也意味着对作为研究对象的民俗之理解的改变,以及研究方法在以往基础上所做的相应调整。在当代社会,不断涌现的各种新媒体,日益加快的都市化进程,都在深刻而广泛地影响着人们日常的行为、观念与生活方式,并使它们以一种既有别于我们所熟悉的“传统”又延续着诸多传统属性的形态,纷繁复杂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些内容,都应该成为以面向当下为取向的民俗学关注的重要对象,以此为基础,才有可能进一步促成学科本身在观念和方法上的转型。而这一点,正是本期以“新媒体和都市化语境中的日常生活与传统文化”为主题组织前沿话题的初衷。
作为一种有别于传统交流方式的新型的“人的延伸”,网络新媒体的普及,极大地改变了当代人的交往方式,也不断形塑着新的交流模式与人际关系。在形形色色的网络虚拟世界中,参与者采用的是一种与传统交流方式迥然不同的全新交流形式,面对面交流中常见的客套、寒暄、礼节等程序,以及紧张、羞涩、怯懦等种种可能的顾虑,都因虚拟空间所提供的匿名、隐身等诸多便利而荡然无存,参与交流的每个人因而处在一种与传统交往模式相比高度自由的交流环境当中。但是,这种新的交流模式,在打破传统模式中诸多规矩和约束的同时,却并非处于毫无限定的自由状态。除必然要受到所在社会相关法律的制约之外,它自身也会逐渐生成适合自己特色的新的规范和要求——唯此,它才能够得到正常运转和延续。这些新的规范和要求,包括大量约定俗成的属于网络世界“内部”的新颖语言或符号体系,以及所有参与者共同遵循和维护的基本交往原则。它们一方面以一种亚文化的对抗姿态,传递着解构或颠覆传统表达方式与交流模式的决心,另一方面,在本质上,又是以重构的形式遵循和延续着传统的要求,其最基本的伦理秩序、交往准则,以及新的词汇或表意符号等,仍然是在传统的影响和制约下产生的。以新的网络词汇或表意符号为例,许多新创造的网络用语,其意义尽管可能与我们以往所熟悉的日常表达相差甚远,但在结构方式、基本意义要素等方面,仍然可以找到同相关符号过去的某种意义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反过来,基于虚拟空间而形成的新的交往模式,也在不断影响着现实世界的人际关系:一方面,网络交流正日益成为现实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另一方面,网络交往的原则、方式(包括网络用语等),都正在日益从虚拟空间走向现实生活,逐渐融会为现实交流中的有机手段,虚拟空间与现实生活之间,由此日益处在一种难以截然分割的融合状态,并由此构筑了当代社会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复杂生动的面向。
民俗学近年来的一大发展结果,就是研究者的目光不再仅仅局限于偏远的农村地区,而是越来越多地开始关注“传统”农村地区之外的生活文化现象,都市民俗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然而,在承认和肯定这一转向的价值和意义的同时,我们还要看到,不少相关研究成果,只是在研究对象所处区域上进行了调整,也即把目光从农村转向了城市,但所关注的对象本身,却并没有本质的变化。事实上,作为一个较新的视角,“都市民俗学”带给民俗学的,不仅仅只是研究区域从农村向城市的拓展,而更应该是有关“民俗”或“民间文化”概念的全新理解。具体而言,“民俗”不只是以往本质主义理解框架中古老的、乃至必须经过几代传承的文化现象,而更多的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具体鲜活的生活文化。其中既有在内容和形态两个方面都相对稳定地传承下来的事象,又有不一定能找到确定的历史原型却在观念基础和基本属性方面与传统一脉相承的事象。后一方面的事象,有的影响范围广,有的适应范围小;有的发挥着维护主流社会关系的作用,有的则以同主流社会相抗衡的姿态表达着小群体的愿望。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发明的内容,是不同群体的人们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把传统资源作为生存策略的一种创造性传承。
对上述这些现象及其中所蕴含问题的关注,将不仅有助于推动民俗学视角从传统向当下的真正迈进,也是民俗学深刻理解当代社会借助传统资源来应对种种现实难题的策略、进而为解决现代科技及现代社会治理体系同传统之矛盾提供可能方案的重要途径。
(本文原载于《民间文化论坛》2018年第2期)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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