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20年代到20年代前期,放映外片仍让市民望而却步,所以去电影院的中国观众主要是“接收各行政机关的青年才子以及留学归来的人物”。随着20年代中后期上海国产影片风起云涌,青岛一些电影院渐渐开始放映国产影片,“因为中国影片青岛从未来过,人人好奇心盛,把‘明星’挤得个水泄不通”,“上至太太奶奶们,下至商店伙计们,闲来无非谈谈张织云啊,杨耐梅啊……”,尽管北伐军攻陷徐州后,青岛在晚11点后路上禁止行人,但“青岛人似乎看电影有了瘾,中了迷,戒严是不生问题的”。国产影片的发展与传播促进了青岛市民“看电影”习惯的养成。民国时期不乏因电影而引起的民众抗议行动,包括某同业公会出于维护自身形象的抗议行动,如1935年上海卡车司机们包围了金城大戏院,要求销毁有辱卡车司机形象的影片《蛇蝎美人》;大众性的爱国抗议,如1930年美国影片《不怕死》部分辱华镜头引起观众不满情绪爆发示威,最后迫使官方出面限制了影片的放映,又如1940年《木兰从军)在重庆上映,被观众怀疑为“伪片”而遭到观众焚烧。这些电影事件的抗议活动多发生在当时的权力中心,从现有资料来看,这些电影事件较少波及青岛,青岛并未发生因电影内容而引发的群众抗议。这其中不乏殖民地奴化等复杂的政治原因,当然也与“岛上观众喜欢惊悚、滑稽片,有内涵意义的片子引不起岛上人们的兴趣”有莫大的关系,青岛市民更多把“看电影”作为一件单纯的娱乐活动。
电影院为争取观众,在宣传、价格等策略上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如30年代鼎足而立的山东大戏院、明星影戏院、福禄寿大戏院都推出过“积攒票卷免费换取影票”、“正片之外免费加映多部短片”、“赠送明星签名照”等商业策略。在宣传方面,各电影院都会在报纸上刊登影片广告,到40年代中后期,各大报纸也形成了刊登电影院广告的固定版面。除了报纸宣传,新影片上映之际,影院员工还会在全市进行马车巡回宣传,发放宣传画。“每遇营业清淡,或聘角合同期满,或茶役工资积欠,或适逢佳节,以及年关封箱”,各电影院就会“向各公园、商店、住宅派销戏券...沿门兜售,按户摊派,市内商民,兹有烦言……”,市社会局也多次颁布取缔的训令,仍屡禁不止。除电影院的商业策略外,30年代政府层面开始在全市推广巡回放映的教育电影,一些中小学要求学生购买团体票或长期票,居民区也放映免费的露天电影,从而进一步促进了“看电影”融入市民的日常生活中,成为青岛都市民俗的一部分。
历史在人群中其实是分群体存在的,每个群体的生活和主体性不同,对电影的认知与感受也不尽相同,我们不能说受过五四洗礼的社会精英与每日穿梭于城市各个角落的车夫对电影有相同的感受。我们可以大胆想象,一位社会精英可能在中山路的福禄寿观赏好莱坞电影,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声、光、电”的曼妙;一位洋行职员的太太,可能在一天的家务劳累之后,约几位太太小姐,到山东大戏院看看国产影片,电影中来自上海女明星的发型和旗袍的款式,或者电影里客厅的西式摆设,让几位太太小姐很受启发,她们盘算着看完电影后去做个一样的发型或者为家里添置几件西洋摆件;而那位奔波了一天的车夫,可能拥挤在熙熙攘攘的露天电影院,看政府免费放映的教育电影,影片是没有声音的,而且时而断片,不过在那里他知道了“蚊子可以传染疾病”。
2.电影院与其它娱乐空间的互动
文化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物质消费为依托和前提的。电影院与其它娱乐文化空间错综夹杂。像大光明电影院所在的劈柴院“小饭店鳞次栉比,大声招揽顾客,有大鼓书场数处,听众杂沓,摩肩接踵”,还有各种租书摊、算卦先生、露天表演、说书场;电气馆、映画场附近的临清路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一条街,主要集中了两大行业——饭店和妓院;上平安电影院所在沧口路是青岛的红灯区,如果说日本妓女、朝鲜妓女主要集中在临清路,那么沧口路主要集中了白俄妓女,除了妓院,沧口路还有多家舞厅属于俄国人开设,据1939年统计,沧口路共有5家舞厅,俄国人开办的占了4家。丰富的娱乐文化空间为不同背景、阶层的市民提供了多种消费选择,电影院与其它娱乐文化空间也形成合作与竞争的互动关系。
一方面,百货大楼、商铺、饭店、舞厅、电影院等互为配套设施,可能形成“一条龙”消费,如一位男顾客在舞厅大汗淋漓跳舞后,可能邀请一位舞女到隔壁的电影院观赏电影。当时电影院不仅是电影的放映场所,而且成为当地商户广而告之的宣传窗口,影片放映之前,都会投射招标的广告幻灯片,影院的墙壁、走廊、布告栏也张贴商户的宣传画,从医药广告到饭馆广告,从衣帽鞋袜到澡堂美发,形形色色,电影院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报纸之外,商户用来进行商业宣传的阵地。另一方面,电影院、茶社、戏院、舞厅等娱乐空间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特别应指出,我们不应该过高提升电影院在青岛市民中的地位,当时的传统戏剧特别是京剧在青岛消费文化中还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京剧名伶到青岛演出络绎不绝,民间的“票社”与“票友”众多,其中不乏高水平的票友;除此,青岛本地戏剧如茂腔、柳腔也抢走了一部分下层市民。这与北京的情况基本一致。与上海市民对摩登的追求,北京的市民对戏园、茶楼更情有独钟,北京很多电影院都是在旧的戏园基础上改建而成,特别是南城的电影院在经营方式上与戏园有很多相似之处,场内各处座位均以壶、碗沏茶,在场内卖茶水、开演前和休息时场内都有托盘的小卖在全场流动叫卖。
电影与戏剧的关系是中国电影史研究始终无法绕开的主题,而电影院与传统戏院纠结的历史关联也一直存在于电影院发展过程中。电影以一种全新的媒介形式嵌入到都市民俗中并与传统戏剧共存,传统戏剧以其固有的民间力量影响、改造、顺应电影的传播。关于电影与戏剧矛盾关系,表现在青岛的电影院方面,有以下几点:
一是“影”和“戏”的暧昧表达。电影放映场所的名称在青岛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放映电影的地方也被称为戏院,如山东大戏院、福禄寿大戏院,这与专门进行戏剧表演的光陆大戏院、中和大戏院在名字上无法让人分清其经营对象,还有一些电影放映场所采取了更模糊的表达,如大饭店影戏院、中国影剧院等等。直到40年代,“电影院”的表述才算真正“理直气壮”。
二是电影院与戏剧表演场所的功能经常互为转化。青岛档案馆保存了许多传统戏院申请改建为电影院的记录,而电影院也时而会进行戏剧、歌舞、魔术等演出,在片源短缺的情况下,一部分改建而来的电影院也会改建回戏院。
三是看戏式的观影行为根深蒂固。“突然电灯全熄,有些寓公以为是完了,纷纷起身,把椅子乱推,腾出路来要往外走,有叫某翁等一等同路走的,有说熄灯太快的,声音嘈杂得很。幸亏里头有些知道的,说是熄了灯以便看电影,并不是散会,他们才坐下”,“一会儿,吞云吐雾……烟球满地吹,仿佛下了雹子似的”“咳嗽雷动,浓痰如雨。抽烟余暇,杂以谈天”,如果说上述观看电影情形还是发生在电影刚传入青岛之时,而到了三四十年代,仍然“好似专门为了鼓掌才进电影院来的,只要遇有一个最低限度的机会,他们绝不轻轻放弃劈劈拍拍狠命地热烈捧场,夹杂着欢呼与笑语,响彻屋宇。看白戏、买半票,打戏院的风气亦非常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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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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