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布洛陀歌圩渐趋頹废
布洛陀歌圩即今敢壮山春晓岩布洛陀歌圩。据那县县志记载:
春晓岩位于田阳县百育镇六联村那贯屯后背山上,离县城约6公里。……春晓岩歌圩持续三天,其中第二天人数最多,故有‘初七人初聚,初八人满山,初九人渐散’之说。山歌对唱形式多样,有小组对小组,个人对个人,也有一人对数人的。对完山歌,男女双方你送我一双鞋子,我送你一条毛巾。文化大革命期间,歌圩被迫中断。1980年改革开放以后复兴,每逢农历三月初七至初九,成千上万的男女从四面八方拥向春晓岩,山下停放着上百辆机动车和上万辆自行车,小摊点数不胜数。第三天,年轻人有的唱起流行歌曲,有的伴随收录机跳起迪斯科,有的举照相机拍摄,有的在树下弹吉他,有的登高远望,欣赏右江盆地秀丽风光。春晓岩歌圩富有现代生活气息。
根据田野调查资料,布洛陀歌圩的现状为:一、歌圩场地破坏严重。有的歌圩场地已被辟作其他用途,有的面目全非,歌棚歌台已荡然无存,歌圩所祭祀的神台、神像等被捣毁。如田阳玉凤乡亭怀屯附近的布洛陀生殖器摩崖石柱,由于当地民众经常去焚香祭拜,当地派去所竟然派人用炸药去炸;二、不少地方的传统歌圩由于交通不便,远离经济中心区,即使开展活动,参加者也是廖廖无几,屈指可数,形同虚设,出现自然消失现象;三、一些地方有圩无歌,这主要是经济活动的中心区域,参加歌圩的人们大多是与歌唱无关的事,成为名符其实的哑巴歌圩。
从2003年开始每年农历三月的初七、八、九三天被定为布洛陀文化旅游节。从政府组织的布洛陀文化旅游节来看,节日期间的歌圩还是热闹繁荣的,但节日一结束,又面临一年的沉寂。据敢壮山下那贯屯村民周仕壮介绍:敢壮山布洛陀歌圩只有在每年的政府组织的旅游节期间才会这样热闹,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唱山歌,遇见初一十五来烧香也是来去匆匆。当问到敢壮山布洛陀歌圩从前的状况时,周仕壮说:“我们小的时候,大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政府管得紧,不许唱山歌,遇见唱山歌的还要被抓去劳动改造。”对于歌圩的禁止、打压由来已久,民国25年(1936年)广西省政府《改良风俗规则》第三十四条规定:“凡麇集歌圩唱和淫邪歌曲,妨碍善良风俗,或引起斗争者,得制止之;其不服者,处以一元以上五元以下罚金,或五日以下之拘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歌圩渐行恢复,但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又遭禁止,“文化大革命”时期更是作为封资修的产物加以批斗,不少歌手含恨死去,人们谈歌色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地歌圩在进行时,政府派纠察队员前来抓人,用路边的红薯藤将歌圩场上的男男女女双手绑起,让他们去从事各种劳作。歌圩活动除了偏僻山村外,其他地方几乎销声匿迹。
田阳县城被称为歌王的杨国际也表示,现在赶歌圩唱山歌对歌的人很少了,去参加的也是像他一样退休老人,年轻人鲜有热衷的。说起现在的布洛陀歌圩,连杨国际都觉得没有多大意思,说在节日歌圩上唱歌不尽兴,唱的都是别人规定好的内容,自己发挥的余地不大,而且对歌的对手水平也层次不齐,总之就是不好玩儿。
3、布洛陀文化开发过度,保护不足
布洛陀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逐步成为当地政府进行旅游开发的重要资源。从2002年开始,布洛陀就成为田阳旅游开发的对象,2006年申遗成功以后,政府组织了一系列的活动:2006年CCTV-4的《传奇中国节》在田阳县直播《放歌三月三》,2007年到2012年,田阳县政府每年都会在农历三月初七到初九举行布洛陀民俗文化旅游节,同期还举行规模或大或小、范围或广或窄的学术研讨会。当地方政府在每年活动的策划、准备、组织和实施等方面,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但难免落入“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俗套。布洛陀成为招揽商人投资的一个招牌、扩大田阳县影响的一个文化符号。
重开发轻保护主要表现为:一、布洛陀文化持有者成为道具。在政府组织的旅游节上,麽公为祭祀仪式的引路人,布洛陀歌者成为歌圩比赛的参赛对手,当地群众或为仪仗队成员或为场外观众。他们不拥有节日期间所有活动组织的话语权。申遗后的布洛陀民俗文化旅游节方案都是有政府牵头策划的,就算是最应该为民间形式的布洛陀祭祀仪式也被政府征用,上升为“国家祭祀”层面的祭祀大典,从政府祭祀仪式的策划方案来看,与祭祀黄帝的仪式类似。二、政府还没有拿出专项资金支持布洛陀文化的研究保护工作。成立的“布洛陀文化研究会”也只是一个空壳办公室而已,办公室内除了几张办公桌外没有关于布洛陀文化的相关资料,研究会的成员基本上都是退休的职工,加入布洛陀研究会都是义务劳动没有任何经济上的补贴。
(二)主要原因
布洛陀文化传承与保护出现以上问题,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
1、布洛陀文化自身发展的态势使然
任何文化在历史变迁中,始终处于解构、建构,再解构、再建构的自我发展过程之中。这种发展变异是文化自身运行的一部分。可以说,没有变异,就不可能有文化的发展。布洛陀文化自我变异发展在纵向承继与横向传播两种过程中均有体现。由于早期布洛陀文化是一种言传身教的文化。无范本的布洛陀无论是言说的,还是仪式的,其纵向传承和横向传播都有遗漏、误读、添加、转义等现象出现。实际上,每一次传承和每一次传播,对布洛陀文化就是一次变异。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各地布洛陀文化,虽其核心元素较为一致,但其差异是相当巨大的。这种差异性正是布洛陀文化在纵向传承和横向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变化发展的结果。
2、现代化的影响
现代化作为人类文明的一次巨大变革,其对民族社会文化变迁产生着重要的影响。现代化对于布洛陀文化解构的影响是多层面的,现代技术的进步和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不仅改变着布洛陀文化的物质基础,而且改变着布洛陀文化的消费模式和知识学习与传播方式。在现代社会,麽公不再成为人们学习传承布洛陀文化的重要力量,也不再是有一定影响的民族知识分子。再加上布洛陀传说故事、经诗的收集翻译出版,使得不懂古壮字、不会唱山歌的人亦可通过阅读布洛陀经诗译文和布洛陀神话传说来了解布洛陀文化。歌圩的社会功能也在发生变化,其不再是人们以歌择偶的重要场所。现代社会中人们交往方式多样,不需要再象过去通过赶歌圩对歌来寻找婚恋对象。随着社会的发展,歌圩作为男女相识定情的功能也逐渐式微,被解构的命运自然是不可避免。
三、布洛陀传承与保护的对策
布洛陀传承与保护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国家、地方政权和民间社会等多种力量。针对布洛陀传承与保护的现实困境,我们提出如下对策。
(一)学界主动介入,形成长效机制
自2002年起田阳布洛陀文化引起了相关专家学者的关注,学者们相继亲赴敢壮山进行田野调查,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学界在民族文化传承保护的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专家学者主动介入民族文化保护传承的阵营中,通过田野调查、学术研究以及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在当地建立研究基地都将对民族文化的保护传承具有积极作用,应该肯定并发扬光光大的。
但必须避免专家田野调查的走马观花效,学界在介入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开发研究的时候,一方面专家学者要亲临现场实地考察,但是也必须避免“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或“跑马圈地”;另一方面相关高校或研究机构要及时在当地建立研究基地,同时要打破学科藩篱,摒弃门户之见,实现资源共享,推动研究不断深入。云南文山自治州富宁县自2006年发现“坡芽歌书”以来,虽然也邀请了一些专家学者前往考察研究,文山学院也在当地成立了研究基地,但是由于专家学者大都是“单兵作战”,没有形成学界合力,所以研究成果还比较少。目前,富宁县的“坡芽歌书”文化遗产保护和开发整体规划方案还刚刚开始广泛征求各方面专家学者的意见,但是地方政府又急于开发,结果在田野调查等基础性研究尚未全面展开和专家学者意见尚不明确之前,政府开发的车轮已经驶进了村寨,一些现代性的因素破坏了原有的文化生态环境。试想如果当初就有一批专家学者联合行动,不仅自己亲临考察,还安排一批硕士或博士研究生深入开展多学科、全方位的田野调查,现在“坡芽歌书”肯定已经涌现出一批基础研究成果,为保护和开发“坡芽歌书”和后人的研究提供宝贵的依据和参考资料。因此,学界应在地方建立研究机构,专家学者应联合行动,实现“兵团作战”,形成一系列基础研究成果。如能形成这样的长效机制,或许学界主动介入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或开发工作将是一番新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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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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