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汉代虎形肖形印的寓意与功能
对于肖形印的功能言人人殊,难以有确凿的解释,诸如图腾说、封泥说等,笔者不太赞成非得对肖形印的功能作出明确解释的做法。如要将肖形印作为图腾标志,那么要讲出是谁的图腾,这在目前显然是难以做到的;封泥说则显得模棱两可,在汉代,印章作为封泥之用的观点是无可动摇的,既然任何印章都是作为封泥之用,肖形印自然也不例外,封泥说只不过是指出了肖形印的使用方式,而非功能。在不可证实肖形印确切功能的前提下,笔者更希望从肖形印的寓意与功能两者之间讨论这个问题。肖形印的寓意与功能密不可分,又很难分清二者的界限,对于此二者的讨论更不能脱离汉代人的一般思想观念。从大的方面来看,虎形肖形印的主要寓意与功能不外乎两类,一是趋吉避凶之用,二是升天长生之用。
虎形肖形印趋吉避凶的寓意与功能的形成过程是漫长而复杂的。从殷商时期人们对虎的敬畏到汉代虎患的蔓延,再由除虎患到基于游戏的心理而搏虎、斗虎,趋吉避凶始终贯穿于古人的思想中。汉代两面印中,一面作“出入大幸”,另一面作人搏虎肖形印,可以看出,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虎形肖形印在人们的出行中,扮演着“趋吉避凶”的寓意与功能。佩印以避凶是汉代印章的一个常见的功能,在汉代或者更早一点的秦代,道教教团形成的前期,方士即已经使用“天帝使者”、“天帝神师”、“天帝杀鬼之印”、“黄神越章之印”等印作为除凶辟恶的手段,《抱朴子》卷十七《登陟篇》有一段广为人知的记载:“古之人入山者,皆佩黄神越章之印,其广四寸,其字一百二十,以封泥着所住之四方各百步,则虎狼不敢近其内也。若有山川社庙,血食恶神,能作祸福者,以印印泥,断其道路,则不复能神矣。”我们认为汉代虎形肖形印的功能与“黄神越章”等宗教印类似,也是汉代人谋求趋吉避凶的一个重要方式。《十钟山房印举》“举之十四”收录二方两面印,其中一方一面作单一虎形肖形印,一面为“出入吉利”文字;另一方一面作人搏虎肖形印,另一面为“出入大幸”文字。“出入吉利”与“出入大幸”皆为古人在行道时所使用的文字,显而易见,肖形印另一面的虎形图形与人搏虎图形带有在行道中趋吉避凶的功能,这正是肖形印趋吉避凶作用的表现。
需要着重指出的是,本文所论述的几类虎形肖形印的寓意与功能并非是孤立存在的,在这几类肖形印中,其寓意与功能是相互渗透,彼此联系,只不过在思想与观念的视角下,其图形的寓意有各自强调的范围。同样,汉代其他题材的肖形印其寓意和功能与虎形肖形印也有着彼此重合之处,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不同题材的肖形印都是在汉代思想观念的影响下产生的,同时又都是汉代思想观念的承载物。
三、谁在观看?———图形寓意与观看者的身份
关于汉代虎形肖形印中的“虎”,我们很难明确将其归为是现实的写照,还是虚幻的神化传说,究其原因,是因为在汉代人的思想中,虎所代表的寓意具有多重性,虎的身份也具有多样化。从自然界中的虎到附加汉代人思想与观念的虎,虎形图案从现实性的题材逐渐扩大至虚幻的图像。由此也提示我们,在观看与虎有关的肖形印时以什么为视觉中心,采取怎样的观看方式,我们的重点是在虎上,还是在人上?单一虎形肖形印的图像意义是否依赖于观看者的一般思想状况?
在汉代,虎形肖形印的图像叙事内容要远远比图形本身重要。上文谈及的每一类虎形肖形印都有其所叙述的内容和要表达的思想观念。图形并非是肖形印的最终表现目的,叙事内容和其所蕴含的思想观念才是肖形印的表现目的和重点。如在“西王母御虎”这一题材的肖形印中,西王母所能带来的升天长生是这类肖形印的主要叙事内容与寓意,西王母御虎的明确寓意是这类肖形印要表现的最终目的。
面对汉代的肖形印,是谁在观看尤为重要。今天我们在面对虎形肖形印的时候,能感受到“印外之意”与汉代佩印者存在差异。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从两汉时期到今天,人们的思想观念一直在发生变化。今天的观看者远离了肖形印使用者时期的一般思想,而以纯粹的艺术眼光来看待这些肖形印,其观看的视觉中心会不自觉地落在肖形印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整体和艺术美感,面对虎形肖形印时,观看重点均匀的放在画面的全部图形之上,人与虎无差别的被作为审美的对象。而在这批肖形印的持有者看来,其观看的中心与方式未必如此。上文已经分析,肖形印是在汉代人一般思想的前提下产生、使用的,当时人在观看这些肖形印时应当以当时的一般思想与观念为前提,重点应当在人上,而不应在虎上,即便是在没有人的虎形肖形印中,其重点也应当在肖形印图形的象征意义以及能够给人心理上的精神安慰。思想与观念的影响决定着汉代肖形印的图形内容,图形反过来又是思想与观念的承载者,在一个长时段中,人们的思想与观念趋于稳定,承载人们思想与观念的肖形印图形也逐渐变得稳定,从而使图形变得带有一定的重复性。
笔者认为,对汉代肖像印的解读与研究不能仅仅停留在审美鉴赏层面,还原肖形印产生、使用时期的历史、观念、思想等是准确认识肖形印的前提。随着时代变迁,虽然我们不能,也无法完全还原当时完整的历史,但是还原的越多,我们对于肖形印的认识也就越深刻,离肖形印本来的寓意与功能也就越近。我相信,在本文的讨论中,研究视角变换或许会比研究结论更有意义。
(文章来源:《民俗研究》2017年第5期。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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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姜舒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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