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代表月份的“奇”。在纳人的信仰体系中,“奇”随月份变化而改变自己所在的方位,它在一月份的时候出现在东方,然后沿着顺时针方向移动(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在所有的“大方向”(东、西、南、北)上停留一个月,在“小方向”(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停留两个月。达巴驱逐恶灵时,也必须避免将恶灵赶到奇在当月所处的方向。下图展示了在一年之内沿不同方位而改变位置的奇,箭头指明了其移动的方向:
图2:奇在空间上的移动
最后是代表日的“几鲁”。根据一些达巴的说法,它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老虎。几鲁每一天都改变其所在地,也就是沿着顺时针方向,以“旬”即十天为周期移动:第一天(也就是每月的一日、十一日和二十一日)出现在东方,第二天(每月二日、十二日和二十二日)出现在东南方,以此类推;在第九天,它出现在大地中间,第十天则去到天上。跟上述情况一样,达巴也必须避免把恶灵驱赶到几鲁当日所在的方向。
图3:几鲁在空间上的移动
总之,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仪式场合,纳人都需要避免和以上代表空间方向的怪兽发生接触。达巴在驱除恶灵时也遵循这一原则:他必须在八个主要方向中找到一条“路”,这条路上不能存在上述怪物,同时也要避开所在支系成员的属相方位。在特定的情况下(例如,在一个人丁兴旺的支系,可能所有的方向均被占据),达巴倾向于优先保护儿童、年轻人和目前在家里的人——这意味着风烛残年或者出门打工的人会被暂时“牺牲”,也就是把恶灵开到他们所代表的方向。抑或,他也可以在相邻的两个方向之间开出一条“中间道路”。
(二)、惹撇的过程
方向一旦选定,达巴就可以着手“惹撇”,即开辟恶灵离去的道路。与惹弥不同,惹撇总是涉及一条直线,其两段分别是支系所在地和传说中恶灵聚居的场所——“布布纳尔伽萨图至”(bubunargasadudhi)。根据达巴的描述,这是一个遥远的神秘世界,那里万物生长、谷物丰饶,一切都和人类的世界大相迳庭;只有如此,恶灵们才会甘愿离开人类的地方,乖乖上路。在惹撇时,达巴需要由近至远地念诵位于同一方向上的山的名字。
下面是笔者从惹撇诵词中摘取的段落:
“如果恶灵的路没有开/它们就不会离开/如果不开路/雾就会来把它们遮住
…
(我们)开路,天看到了/(我们)开路,地看到了/我们不把路往‘几鲁’上开/我们不把路往‘奇’上开
……
我们把路开到X方向的好地方去/你们往高处去/你们往低处去/你们往X方向上去/(那边)水上有桥/(那边)有道路
…
你们走,不要蹦蹦跳跳/你们走,不要拖延/狗不要吠/鸡不要鸣/人不要说话/天给你好好地开路,像铁一样(坚固)/地给你好好地开路,像铜一样(坚固)/(我给你们)稳稳当当地开好路了”
这段诵词充分体现了给恶灵开辟道路的重要性。达巴强调惹撇构成恶灵离去的绝对必要条件,并且说明了方向的选择依据(不把路往“几鲁”、“奇”上开);他诱导恶灵尽快沿该方向离去,指点沿路的地点、场所(桥、路),将惹撇的效果比喻为如铜、铁般坚固。在唱诵过程中,达巴语气坚定、严厉,语调急促,并用鼓、钹连续打击出快速的节奏。达巴对此的解释是,恶灵凶狠、狡猾,正如在现实生活中和坏人打交道那样,对待它们不能态度和善。
在惹撇完成后,达巴还会执行一个富有深意的步骤:阻断之前开出的道路。其目的是防止恶灵沿原路返回。这一行为被称作“惹次”(jetsi),字面意义为“断路”。完成了这一步之后,整个驱逐恶灵仪式才告一段落。最终,人们按照惹撇的方向,将代表恶灵的面偶[纳语称“尼阿姆”(niamu)]送到户外并面朝该方向摆放,象征其按照达巴的指示离开。
惹撇向我们展现了纳人时空认知逻辑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达巴在选择方向时,将空间上的不同方位与时间上的刻度一一对应,从而判断出驱赶恶灵的具体方式;在开辟道路时,他充分调动对所在区域地形环境的认识,结合仪式表演,完成对恶灵的驱逐。在上述过程中,纳人对于当下所处时空坐标的认知相互转化,有机地结合了起来。
三、比较与分析
行文至此,值得将惹弥和惹撇作一对比:
首先,在涉及祖先的仪式中,达巴唱诵所在支系的固定迁移路线,这一路线连接了司布阿纳瓦和支系所在的位置,其方向有“上”和“下”两种;而在驱逐恶灵时,达巴需要依情况预先选择惹撇的方向,然后由近至远地将恶灵从支系所在地赶到布布纳尔伽萨图至,其方向只有一种。这向我们揭示了一个重要事实:在纳人关于祖先和恶灵的概念中,前者被认为是“生活在别处”的死者,偶尔回来拜访自己的后人;后者则属于应该从人类世界驱赶出去的范畴,且这种驱逐被认为是决定性和一次性的。换言之,不同范畴的分隔(祖先/后人,恶灵/人类)和重逢(祖先/后人)构成了惹弥与惹撇的共同主题,但其具体的实现方式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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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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