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充分表明了民众尤其是传承人对于哑吧灯有意或无意的改造。同时随着时代发展,各种文化互相交融,不同时空下的人与文化互动调适,使哑吧灯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变迁。作为口耳相传的民间信仰,每一次表演都是与以往不同的重新创作,演出者进行着新的艺术创造,他们利用从传统程式中抽取出的某个选择,来填充整个主题空间中每个转折当口的空位,在一次次的表演中,从文献到田野,都体现了哑吧灯文本的丰富性。田野中的哑吧灯,从角色名称,表演形式到内容也被现在的岚安人接受,并影响着当地人对哑吧灯的认知和记忆。哑吧灯的传承与发展,也是一种重新创造的过程,名为哑吧灯,而过去与现在的哑吧灯在内容、功能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它可能由传承人根据自己的记忆进行一种“接近过去”的复原,也可能是由文化工作者、地方精英甚至是政府出面进行符合“当代意识”的一种再创作。(43)而岚安哑吧灯的种种变化,有地方精英的再创造,但更多的是由传承人的原因导致的。
从哑吧灯的来历、表演过程与文献记载的歧异看,文献是一次表演的定本,而田野中的哑吧灯则处于动态变化中。在演出中,不同的人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对其有所改造。比如对于哑吧灯的来历与表演过程的认识,同为参与表演的杨绍莲和高世栋,其说法就有些不同。杨绍莲对哑吧灯的认识偏于宗教对人教化作用,而高世栋的讲述,则注重于对整个表演过程的描述和把握,以及过去表演时的外部情况的介绍。这些都与他们生活的时代、性别、对哑吧灯的了解程度都有关系。杨绍莲所讲述的东西,基本上是听别人讲的,她对解放前表演的哑吧灯的印象已很模糊。而高世栋在解放前,亲眼目睹过哑吧灯的表演,并保留了一些哑吧灯的资料。
但问题不能停在这里,背后深层的原因是,在时代发展、政治运动的影响下,本地文化的淡出与消失,一个群体对地方文化的集体失忆,导致了当地人对传统文化的不了解,而想重新恢复“传统”的民间信仰,则就显得困难重重。从哑吧灯的个案分析来看,要想找到“传统”哑吧灯,从学理上和具体操作上,似乎都有相当的难度。
因而我们在考察查民间信仰时,除了要关注信仰本身,同时还要关注主题变化和表演的场景构成,即表演的时间,地点,气候条件,演出道具,表演者的年龄、性别、经历,组织者的年龄、经历,与当地群众的关系如何,这些都要进行详细的观察和记录。
同时,地方文化的历史也并未因社会和政治制度变迁而真正断裂过,民间信仰的变化是民众对联结过去与现在的、地方文化的再阐释过程。民众对民间信仰所进行的文化再创造,也是民众参与文化变迁的表现。为了更好地把握“现在”活在田野中的民间信仰,不可不对“过去”存在于人们记忆中或文本中的文化进行考察,从更为长久的历史中去理解和把握民间信仰的发展流变规律,了解民间信仰在各个发展阶段的功能和作用,以及在联结过去与现在文化生活中的作用。这也有利于我们对“现在”的民间信仰采取更为有效和稳定的措施,去关注、记录和扬弃它。
注释:
①泸定县志编纂委员会《泸定县志》,成都:四川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第44页。2005年3月27日下午,81岁的岚安磨子埂王兴禄也证实了此说。他还认为,藏语及岚安的寺庙,是由叫乌金仁波切的喇嘛传来的,怀疑他所见的经书与宁玛派有密切关系。
②南宋时已出现岩州安抚司。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岩州长官司撤销,并入冷边长官司。
③岚安大堡子一座光绪19年的罗姓古墓的碑文,其右写为“父化林营,母船头上(注:今泸定城北)生长人氏,宅居岚州臣老”。同样,也见于大堡子光绪年间一张姓墓前的碑文“祖籍陕西,移居岚州生长人氏”。而该地将军庙嘉庆七年的古钟上,也有岚州与岚乌、若宜并称。岚州仅指该地大堡子,后岚州(当地人称为昂州)代称岚安的情况。
④费孝通先生曾说:“我们以康定为中心向东和向南大体划出了一条走廊。把这条走廊中一向存在着的语言和历史上的疑难问题,一旦串联起来,有点像下围棋,一子相联,全盘皆活。这条走廊正处在彝藏之间,沉积着许多现在还活着的历史遗留,应当是历史与语言科学的一个宝贵的园地。”费孝通《关于我国民族的识别问题》,载《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民族出版社,1988年,第180页。
⑤《名胜古迹简介(续)》,载《泸定文史资料选辑》(一至七集合订本),前引书,第373页。
⑥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列传147》(第20册),中华书局,1975年,第6323页。相关考证见任乃强《泸定考察记》,前引书,第105页。
⑦清·张廷玉等《明史·列传第217·西域传三》(第28册):“今鱼通、九枝疆土及岩州、杂道二长官司,东邻碉门、黎、雅,西接长河西。自唐时吐蕃强盛,宁远、安靖、岩州汉民,往往为彼驱入鱼通、九枝,防守汉边。”中华书局,1974年,第8590页。
⑧任乃强、泽旺多吉《“朵甘思”考略》,载《中国藏学》,1989年第1期,第142页。
⑨明·宋濂等《元史·列传第十六》(第10册),中华书局,1976年,第3145页。
⑩明·宋濂等《元史·志第十二》(第5册),前引书,第1433页。
(11)元代官名,元朝委付当地统治阶级人物治理,派出达鲁花赤监临,位于当地官员之上,为所在地方、军队和官衙的最大监治长官。设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长官司,也设达鲁花赤。
(12)明·宋濂等《元史·本纪第六》(第1册),前引书,第116页。
(13)泸定县志编纂委员会《泸定县志》,前引书,第33页。
(14)清张廷玉等《明史·列传第217》(第28期),中华书局,1974年,第8591页。
(15)任乃强《泸定考察记》,《任乃强民族研究文集》,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107页。
(16)(17)泸定县志编纂委员会《泸定县志》,前引书,第33页,第44-45页。
(18)泸定县岚安乡人民政府2004统计报表,五堡的名称,是按藏语的记音,亦见泸定县志编纂委员会,《泸定县志》,前引书,第44页。
(19)孙宏开《川西民族走廊地区的语言》,载《西南民族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38页。
(20)金绥之《泸定县岚安乡贵琼人宗教习俗》,前引文,1999年第2期。
(21)2005年3月21日,岚安乡乌坭岗王陶氏家的调查。今年84岁的苍苍氏和81岁邻居王陶氏,现在能说本地话交流的人,堡子上就她们两人了。
(22)岚安招赘,多为天全人。见《泸定县志》,前引书,第618页。在岚安的古墓上,也有来自陕西的汉族。同时,藏地也多有人来此地安家。
(23)此钟至今仍在将军庙内,材料来源于2005年1月24日的田野调查资料。此资料也可见杨嘉铭《泸定岚安历史文化考察记》,载《民族论丛》第七辑第79页,1989年印刷。但与杨的统计数据有所不同。我以“上供银两的人数”作为基数,就名字来划分汉姓与非汉姓,在划分标准也可能有些不同。
(24)他们利用手中的枪和袍哥组织,占有了旧时泸定的许多土地,他们利用收得的土租,又与雅安、眉山、乐山等地进行商贸。见2005年3月7日,地点:岚安大堡子余志忠家,访谈对象:余志忠。同样在岚安四呷坝,王姓的一古墓上,赫然有民国十四年“川边民政总务处长”题字“逍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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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赵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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