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案例
2007年12月29日,农历十一月二十,我受聘于湖南《潇湘晨报》“湖湘地理”栏目组顾问,陪同湖南《潇湘晨报》的三位记者到贵州省榕江县兴华乡高排村进行文化专题采访,我们采访的内容是关于当地苗族的鼓藏节活动。因为那次活动据说是近百年来最大最隆重的一次,所以我们事先做了精心的策划和准备。结果我们所见到的场面的确十分的壮观,令我们每一个都惊奇不已。而由这样的惊奇,又引发了后来我们遭遇的一连串的神奇经历。因为高排苗寨位于都柳江畔的月亮山脚下,属于月亮山腹地的边缘,我就对几位同行说,真要了解苗族的原生态文化,还得到月亮山腹地中心区去。同行们就问,哪里才是月亮山腹地的中心区呢?我说,在榕江县的计划乡。十多年前,我去过那地方,我知道那地方的苗族文化最具原生态特质。我的提议引起了三位同行的极大兴趣。当然让他们感兴趣的还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文化最具原生态特质的问题,而是他们听说那里有一支苗族是从湖南迁徙过去的。他们问我,是这样吗?我说是,在计划乡摆王村,当地的苗族自称“红苗”,祖籍湖南湘西,其语言、服饰、风俗跟本地“黑苗”大不相同。因为《潇湘晨报》本身具有“湖南省”的地方属性,同行们的采访内容多半要求须与“湖南”有所牵连,否则采访选题很难通过。因此,同行们决定在高排鼓藏节结束后直接上月亮山。那次,我因为有事提前离开了,没有跟随他们前往。
三个月后,即2008年3月2日,《潇湘晨报》“湖湘地理”栏目报道了在贵州计划乡摆王村发现“红苗”的消息,称他们大约是在150年前因战乱由湖南湘西迁徙去的。报道说,这支苗族在离开湖南老家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他们有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想回到老家走走看看。这一消息报道出来之后,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许多民间企业和社会各界人士包括湖南省相关的政府部门对此纷纷表示支持,愿意尽自己的力量成全贵州月亮山区的苗族“回家”看看。《潇湘晨报》“湖湘地理”栏目随后发起并组织了一个由十部车组成的自驾车友团,自愿前往月亮山带摆王红苗“回家”。
在这次不同寻常的“回家”历程中,一开始我们共招募到了十部车约30余人的志愿者,组成一支队伍相当庞大的车友团,4月15日从长沙出发,当天夜宿西江,次日由西江前往榕江,夜宿榕江。4月17日,由榕江乘车到水尾乡,然后由水尾步行6小时到污讲。夜宿宿污小学。4月19日,车友到污讲小学送书和文具,同时深入附近苗寨采风,体验苗寨生活。4月19日,由污讲返回水尾,随即返回榕江,之后有部分车友入宿榕江。另外部分车友直接送月亮山红苗代表(共6人)回湖南老家。4月20日,留宿榕江的部分自驾车友返回长沙。另外送月亮山苗族代表的部分车友于4月20日在《潇湘晨报》“湖湘地理”栏目组记者的带领下,继续送6名红苗代表往花垣茶峒寻根。当天夜宿铜仁。4月21日由铜仁前往花垣。夜宿花垣。4月22日由花垣前往茶峒南太村寻根。4月23日,“回家”寻根的红苗代表继续滞留南太村与当地苗族村民交流。4月24日,摆王“红苗”代表在《潇湘晨报》记者及有关部门的陪同下返回贵州,记者们在把红苗代表亲自送到吉首火车站后随即返回长沙。一次历时十天的“寻亲”活动即告圆满结束。我本人在这次“寻亲”活动中,参与了到月亮山带“红苗”代表下山的部分,中途因为有事提前离开“寻亲”队伍,未能参与和见证月亮山“红苗”代表在湘西“寻亲”的全部过程。
二 分析
关于这次“寻亲”的活动的全部过程,《潇湘晨报》都曾有过详细的报道。[1]我本人也在自己的博客和《晨报周刊》中发表过相关的文章。[2]整个“寻亲”活动过程中,我们虽然也遇到一点小小的困难,但应该说,“寻亲”的过程并不复杂,最终的结果也很圆满。如今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5年,当5年之后我们再回头去重新梳理和反思这场非同寻常的“寻亲”活动时,我觉得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们仔细回味的,也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认真总结。
首先,整个“寻亲”活动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苗族的鼓。一般而言,苗族普遍喜欢鼓,苗族生活中似乎都离不开鼓。但相对来说,“红苗”则对鼓有更强烈的偏爱。大凡去过湘西的人,都能体会到这一点。我多次去过湘西,湘西苗族的鼓文化给我留下特别难忘的印象。他们的鼓文化无处不在,可以说,他们的鼓文化贯穿了其整个人生过程,也贯穿所有生老病死的全部仪式活动,甚至连吃饭前也要打一通鼓。可以说,鼓在苗族文化中,具有非常特殊的价值和作用。但是,我实在没有想到,鼓在苗族文化中,居然还有民族文化认同的作用。在这次“寻亲”活动中,最终使得寻亲双方在情感上得到极大认同的,正是鼓。对于这次“寻亲”的见面场面,《潇湘晨报》记者薛小林有着非常详实的记述——
经过了近一周的跋涉,从贵州榕江县抵达湖南花垣。车攀上边城镇(原茶峒镇)后面的山崖到达南太村时,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心理准备,来想象摆王“红苗”阔别一两百年的故乡是什么样子。一下车,我们被一阵鼓点和神秘悠扬的牛角号声镇住了,几个着红袍的巫师边吹奏牛角号边舞动司刀,进寨一块长长的红布垫地,双方代表都跪在上面相见,这种女儿出嫁才用的礼仪,如今用在阔别数世的兄弟身上。
雨似乎丝毫不影响今天的仪式,照旧搞拦门酒,鞭炮声不断,自发来观看的人群站满了路两边。每到一处,不断有人鼓掌,一位叫吴义宝的八十岁老人在行人通过之后,还站在家门口保持鼓掌欢迎的动作。路拐角墙上贴的红纸写着“红苗离乡百余载,怀念故里梦成真。潇湘你好!”,好亲切!
老人、孩子、着盛装的妇女跟在队伍后面,鱼贯向前。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到处修满砖房的寨子,宽敞的水泥大路从寨中央穿过,水田和人家相间,雨点打在水面,尽管是在高山,据说海拔有1000多米,景色和气氛都有点江南水乡的感觉。
不知有意还是巧合,南太背靠的山脉名叫太阳山,是花垣县境的一座大山,方圆二十多平方公里,横跨数个乡镇,和摆王所在的月亮山遥相呼应。
有人戏称,花了一百多年,“月亮见着了太阳”。
队伍进入寨中一户人家,一时间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红苗”代表进门后站在屋子左边一角,大体上站成一排,接受来人问候。不断有人进来看望,大约过了一刻钟,双方还有人站着面对面叙旧。
家门口围着的人中间,坐了一排着盛装的妇女,把摆王“红苗”代表吴金土围在中间。
面对众乡亲,南太村村支书石汉成发表感言,称时过百年能见着自家兄弟“做梦也想不到”,其声音已嘶哑,据说是为筹备本次活动所致。屋外雨越下越大。主人家门口贴的一张红纸上,有一首《送摆王“红苗”回家有感》的古体诗,里面有“红苗离乡别父老,浪迹天涯思远亲。做了百年团圆梦,甜梦醒来又是虚”的句子。
在我们的提议下,村民们退到了屋里,济济一堂,摩肩接踵,一位老人拿出自己写在本子上的歌词用苗语唱起来。我们听不懂,“红苗”代表认真聆听,脸上露着微笑。人群中有不少着装多淡绿色绣纹的妇女,她们日常生活中仍然穿着古老的服饰,其中一些人是温文慈祥的老祖母。
第一个出场唱苗歌的老人叫吴正明,69岁。第二个叫吴正祥,抱着小孩唱。接着是一个叫石金元的妇女,70岁,声音依然清脆,坐在一排着盛装的女子中间,缠一头黑头巾的老祖母们都赶来了。在前来助兴的花垣县著名苗族歌师石万达自编自演的吟唱中,我听清了“湖湘地理”等词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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