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克孜族是古老的草原游牧民族,其语言中保留着丰富的游牧文化词汇,尤其是描绘美好大自然的独特视角和丰富词汇,对于骏马、牲畜的体态、行为、颜色的以及毡房结构、陈设的描述,对于古代柯尔克孜族衣食住行的描述等都凸显了柯尔克孜民族古老文化的元素。比如,《玛纳斯》史诗中以玛纳斯为首的英雄群体每一位成员都有一匹与他们生命攸关,帮助他们出生入死,征战东西的著名坐骑。而这些坐骑每一匹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另外还有英雄独用的战刀、战斧等武器装备。玛纳斯的坐骑阿克库拉是一匹浅白色的高头大马,而他所使用的武器是阿依巴勒塔月牙战斧、色尔纳伊扎长矛和阿克凯勒铁神枪,身上穿的是阿克奥乐波克战袍。如果在翻译时将这些特殊的物品直译出来,那就缺失了柯尔克孜族语言文化的神韵和深刻内涵。所以,只能音译加注释。而一般的动植物或其他物品如毡房陈设就要尽量地找到汉文对应词,将其翻译出来。
《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族人民千百年来世代传承和口头加工的文学杰作,其中蕴含了古代柯尔克孜族渊源流长的历史文化传统,堪称是柯尔克孜族历史、文化、语言、艺术、哲学、美学、地理、医学、军事、经济、社会、民俗的百科全书,而且完全是用纯韵文的形式演唱和流传,如果全心全意地顾忌译文读者兴趣而丢失其深厚的文化底蕴,那么对柯尔克孜人民来说是莫大的损失。反之,同样也会使译文读者的阅读兴趣大打折扣。为了达到两全其美而冥思苦想,备受煎熬的感觉确实无法用语言形容。所以说,《玛纳斯》的翻译对我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感受。翻译过程中,既要忍受忍痛割爱的悲苦,亦在行云流水般优美语词和韵律中享受文学的魅力,并在这两种感觉中不断激发起自己的热情。也就是说,既要对得起柯尔克孜族这部伟大而神圣的旷世之作,也要考虑激发起译文读者的阅读情趣和对兄弟民族文化的热爱之情。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容易。译者需要让自己的思想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跳跃,保持一种内在的平衡。
哈森:文学翻译是艰辛的付出,更是美好的享受。我个人觉得,当译者进入第二种境界时,所有的辛苦就算不得什么了。听说,您除了翻译《玛纳斯》史诗之外,还翻译过不少母语文学作品,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您在翻译方面的其他成就。
阿地里:您说得对。我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从事文学翻译工作。除了《玛纳斯》史诗之外,还曾翻译出版或发表过《艾尔托什托克》、《女英雄萨依卡丽》、《巴额西》、《托勒托依》等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还译过我国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以及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作家诗人以及学者的作品和学术文章。比如,艾特玛托夫(吉尔吉斯斯坦)、捷尼舍夫(前苏联)、拉德洛夫(俄罗斯)等国外作者的作品以及夏姆斯·库马尔、玛姆别特阿散·叶尔戈、艾斯别克·阿布罕、吐尔干拜·克利奇别克等国内柯尔克孜、哈萨克、东干等族著名作家、诗人的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100余篇(首),累计约100多万字,散见于《民族文学》、《民族作家》、《西部》及国内其他各类报刊,其中有一些译文被收入各类有影响的文集中,有一些还通过本人的译文被翻译成日文等外国文字,在国内外产生了一定影响。此外,我还翻译出版了不少国内外学术论文和著作,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有从英文翻译的德国著名史诗专家卡尔·赖希尔著作《突厥语民族口头史诗:传统、形式和诗歌结构》以及我国学者曼拜特·吐尔地的《柯尔克孜族文学史》等。
哈森:真是硕果累累啊,作为译者,我能体会其中的乐趣和辛苦。那么,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目前柯尔克孜族文学经典译介情况,翻译家队伍情况,母语文学创作情况吧。
阿地里:柯尔克孜族是一个诗歌的民族和口头史诗的民族。到目前为止发现并得到搜集的柯尔克孜族史诗类作品就多达近百部。不过,作为代表作的《玛纳斯》史诗还没有完全翻译出版。其他史诗还无从说起。《玛纳斯》对于柯尔克孜族口头文化而言犹如一轮辉煌的太阳光芒四射,用耀眼的光芒无形中逊色了其他很多优秀的文化遗产。但对此我们并不遗憾。对于作家文学的经典代表作而言,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陆续翻译发表过建国后脱颖而出的一部分柯尔克族代表性作家、诗人的作品,累计达数十万字。目前在柯尔克孜族母语文学翻译方面可以说后继乏人。要说起近年译著不断的翻译家,只有在新疆人大常委会供职的,已年过半百的翻译家巴哈提·阿曼别克等少数几个人。因此,我国柯尔克孜族母语文学的翻译完全处于停止不前的状态。培养优秀的双语人才是我们时代的需要和任务。就目前柯尔克孜族母语文学而言,国内有两个母语文学刊物《新疆柯尔克孜族文学》和《克孜勒苏文学》值得一提。这两个刊物都是国家扶持的国内外发行的正式文学刊物,都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创刊出版发行,培养了一大批老中青作家诗人,有一些老一代诗人、作家不仅在国内产生了一定影响,在中亚也产生了一定影响。目前,中青年作家诗人的创作发展良好,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没有出现在国内外产生重大影响的大作家和诗人。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与文学翻译的滞后也不无关系。
哈森:只要有像您这样执着坚守阵地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接下来,请您谈一谈民族翻译对民族文化的作用,柯尔克孜语作为跨境语言,在中吉两国的文化、文学、艺术交流上一定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就文学翻译而言,有哪些作家和作品,能否为我们推荐?
阿地里:从古至今、古今中外,翻译是语言的桥梁和纽带。没有翻译就没有世界的沟通和交流。翻译是文化交流的命脉。吉尔吉斯坦名扬世界的著名作家艾特玛托夫著作通过翻译已被我国读者所熟知,并且对我国很多作家的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他是柯尔克孜族的骄傲。我国读者通过翻译感受了的他作品的魅力,了解到他深具思想性的一大批优秀著作,可见翻译的魅力之神奇。除了艾特玛托夫之外,其实像托合托古勒·萨特勒甘诺夫、阿勒库勒·奥斯曼诺夫、托格勒拜·斯德克别考夫、阿勒·托坤白耶夫、托略干·卡斯穆别考夫等人都是20世纪名扬世界的大文豪。而这些诗人和作家们的作品,对于我国读者而言都是非常陌生的。因此,文学和文化的翻译必将是未来交流最重要的渠道,也是亟待翻译工作者们去完成的神圣使命。尤其是在“一带一路”宏伟战略的推进过程中翻译必将起到它无法估量的促进作用。
一席对话之后,我想向读者揭开庐山真面目,详细介绍本次受访对象阿地里先生: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又写阿地力·朱玛吐尔地),柯尔克孜族,1964年出生于新疆阿合奇县,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2004年),中央民族大学语文学博士后(2009年)。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北方室主任,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学术委员会、职称评定委员会委员;在国内外用多种文字出版和发表著作、论文、译著数十种,主要研究方向为英雄史诗《玛纳斯》、柯尔克孜族民间文化、突厥语民族口头传统、中亚文学等;主持和参与10多个国家级、省部级科研项目。目前担任中国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柯尔克孜族百科全书《玛纳斯》综合研究”首席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创新工程重大项目“少数民族作家文学与口头传统”首席专家,兼任中央民族大学特聘教授,四川大学少数民族文化凝聚创新发展中心特聘教授、吉尔吉斯坦国立伊先阿勒·阿拉巴耶夫大学荣誉教授。1999年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翻译奖;2004年、2007年两度获得中国文联、中国民协“山花奖”学术著作一等奖,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科研成果一等奖等。
(原文载于微信公众号"民族文学"2016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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