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宗迪掌握的话语资源远比我所知要丰富,我飞不上诗的云端,只好一切从当代中国民俗学的现状和面临的实际问题出发,采用“地对空”的形式实施反击。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
兄弟决斗,我本长于砍刀,宗迪长于火枪。我挥刀冲着宗迪叫阵:“有本事拔出你的刀来,决斗!”宗迪一声冷笑,拔出火枪“啪啪”两声,打在我身上。我继续大叫:“有本事拔出你的刀来!”宗迪不理,继续“啪啪”两枪。没有办法,我只好放下砍刀,胡乱从地上捡拾些枪弹,朝着宗迪的方向放了几枪。这时,吕微出场了,他说:“既然大家手上都有枪,我来当裁判,你们各自退后五十米,隔空对射。”只见宗迪大笑三声,后撤百武,迎风立定,背后呼啦一声围上一堆粉丝,任双霞领头喊道:“盲流盲流!为迪加油!耶!”我也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远远传来泳超悠悠的声援:“一切反对派都是纸老虎。”
纠缠恶斗了小半年,双方都打得精疲力尽,宗迪对于我的顽强抵抗也表现出了面对“拼命三郎”的无可奈何,终于率先在城头挂出了免战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俗话说:真理越辩越明。看来这话并非全对,有时候可能恰恰相反,真理会越辩越糊涂,许多原本看来天经地义、不言而喻的常识、概念、道理和真理,经过辩论,往往反倒变得疑窦重重,令人困惑了。其实,让原本不成为问题的东西变成问题,激发人们进一步的思考,而不是给出一个明确无疑的标准答案,也许才是学术论辩的真正趣味所在。”三年之后,最后一位前来“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旧战场凭吊的“江湖日白佬”留言说:“你使剑,我提刀,杀将一个昏天黑地,搞得我这未入行的人晕头转向。看来,人说民俗学的江湖高手林立,此话真不假!呵呵,来凑凑热闹,就闪人,安全第一!”
写到这里,本书的来龙去脉就基本交代清楚了。可正在该后记的写作中,我惊讶地在“豆瓣”网上看到一篇题为《一个延续了十年的网络时代民间文学传播实验……》的热门网帖,作者名叫“蜜三刀”,发帖时间是2010年11月29日。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知道“蜜三刀”就是刘宗迪。这次轮到我大笑三声,迅速将该网帖转载到我的个人微博,将之截图保存。看来,宗迪在唇枪舌剑的一番论辩之后,也悄悄地使上了“传播实验”的冷兵器。
另外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本书“中编”以陈泳超的《规范传说——民俗精英的文艺理论与实践》作结,暗含的编辑意图为:这是我眼中比较理想的作为实验的田野研究的示范性成果。“下编”以《田野研究的“五个在场”——巴莫曲布嫫访谈录》作结,暗含的编辑意图是:借助巴莫的田野经验和田野思考,提倡一种科学的田野研究。巴莫从她的史诗研究经验出发,总结出田野研究应然的“五个在场”:史诗传统的在场、表演事件的在场、演述人的在场、受众的在场,以及研究者的在场。
如果我们将巴莫的史诗经验推广到整个民俗研究,就可以将“五个在场”重新表述为:传统的在场、事件的在场、当事人的在场、群众的在场、研究者的在场。
在我看来,“五个在场”中最有意思的是“研究者的在场”,巴莫在对话中简明扼要地阐释了建立“田野工作模型”的方法论意义。凸显研究者的主观能动性,当然是为了更好地将研究工作落实到田野当中。作为实验的田野研究未必是“田野工作模型”中的必然部分,但一定是“田野工作模型”中的一种。
田野不能仅仅是个自然观察的场所,也可以是我们实验研究的场所。如果要一句话总结本书的宗旨,我会这么说:“在田野中,除了会捡,还要会挖,除了观察,还可实验,积极发挥研究者的能动作用是田野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说得更简洁一点:“人不主动,资料不会自己跑来我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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