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化青年论坛”的几位主要发起人都有一个好习惯,论文写好之后会先发给同行看一看,彼此互相监督,提点意见,以强化论文的抗摔打能力。这些意见大多是技术上的,比如某处资料遗漏或引文不准确,某处有逻辑漏洞或结论过于武断,诸如此类。可是,宗迪看了我的论文之后,颇不以为然,对我的工作进行了全盘否定(注意,不是局部意见,是全盘否定)。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我在“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泰山会议”宣读论文《故事的无序生长及其最优策略》的时候,宗迪也是对我作了全盘否定,这是我难以接受的。
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我决定和宗迪真刀真枪地好好打一架。2005年11月1日,我在“民间文化青年论坛”网站贴出了我的一张大字报“一场没打完的官司:田野是实验场OR我们生活本身”,正式拉开了民俗学界最惨烈“群殴”的序幕。
两个理工科出身的民俗学者的纠缠恶斗,迅速引起了数以百计的民俗学同仁的围观、数以万计的网页点击量。朋友们不仅在网上摇旗呐喊,还在线下的饭局和会议间隙中火上浇油,大呼“过瘾”“好玩”“有意思”,用各种言语刺激鼓励我们将恶斗进行到底。
1920年代的中国文化界曾经爆发过一场影响深远的“科玄论战”,我和宗迪之间的论争,应该算做近百年来“科玄论战”的余绪,我站在科学派一边,宗迪站在玄学派一边。我原以为战斗一打响,支持科学派的同仁和支持玄学派的同仁大约能占到一半对一半,可是,我没料到围观群众都是纯文科出身的民俗学从业者,而不是随机抽样的知识分子,结果双方观点一亮相,大家呼啦一声,全站到宗迪一边去了。
若以学术趣味和研究范式而论,我觉得民俗学界和我最接近的是陈泳超。我电话中多次向泳超暗示,希望他能施以援手,可他更喜欢坐山观虎斗,每次都装傻,只点评,不掺和。不过,这倒激起了我孤军奋战的斗志,我把自己想象成了《英雄儿女》中高喊“向我开炮”的王成。有一句不知道谁说过的名言“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上”,很励志,我就是仗着这条名言的鼓舞,劢力抵抗着,左支右绌不屈不挠地跟玄学派进行了浴血抗战。
同是民俗学工作者,我是学界技工,宗迪是学界诗人。技工是趴在地上干活的,这种人眼界不高,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总想着如何解决一个个具体而现实的小疑难、小问题,很少思考问题背后的人文理想、终极关怀。至于诗人,大家都很熟悉,他们是跃入云端的天之骄子,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卷舒风云之色,神与物游,其思理之致乎。如若不信,诸君请读一读书中宗迪的“学术散文诗”《伤感的民俗学,或者如何成为一位民俗学者》,保管可以一眼认出宗迪伤感而忧郁的诗人气质。
被陈泳超认为“本质上也是一位诗人”的吕微,是“民间文化青年论坛”的精神领袖,俗称“吕老大”,他的出场,无疑大大加重了这场群殴的学术分量和可看性。吕老大虽自称中立,但是,骨子里的诗性决定了他无法中立,他很温和地表达着对于“技术流”的担忧,以及对于宗迪的欣赏。出于自卫,我不得不腾出手来,对吕老大进行防守反击。任双霞博士则带着她的一干“盲流”啦啦队,不断地为宗迪欢呼叫好。面对这些非理性的女粉丝,我基本只能装聋作哑,偶尔回个嘴,抵挡几拳,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最让我难受的,是宗迪的打法。我发起论争的目的,是想让大家一起来讨论,我的论文中有哪些操作失误,出现了什么逻辑漏洞,结论是否可靠,实验的方法应用在人文社会科学中应该注意些什么问题,大家坐下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可是,宗迪根本不接我的茬,一上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猛扫:“现代科学是工具和实用导向的,不具有像宗教那样先天的道德合理性,而把他人当成自己的实验对象和检验手段,尤其和民俗学这门学科的精神格格不入。”这样一来,论战双方就完全行走在两条轨道上了,我想讨论的是技术问题,而他只讨论伦理问题。
我很努力地想把论战拉回到技术层面来,可是,高在云上的诗人却不愿降落凡间。为了能让论战继续,我只好放弃对于方法和技术的讨论,转入宗迪设定的轨道,对实验方法的学术合法性进行辩护。这就注定了这是一场众人落石,一人招架的一边倒的群殴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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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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