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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当代社会,传统民俗日趋衰微,许多民俗的传承途径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迁。因为伴随城市化和现代媒体日益深刻地浸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传统的民俗传承母体渐渐消失,与此同时,多种新的传承媒介替代了传统的传承模式,民俗不再是无意识的传承,而是一种有意识的文化生产过程。这导致民俗朝向主流文化和大众文化的方向发展,民俗学研究对象因此也面临转型。
[关键词]民俗,传承机制,传承途径,民俗学,变迁
[作者简介]徐赣丽,女,民俗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民俗学研究所副教授
如果说“传承是文化的本质属性,强调文化在代际之间的发展变化与再创造的过程”,对于民俗来说,尤其如此,传承是民俗最基本的特征,民俗学研究的对象就是传承[1]。民俗学一向强调自己不同于历史学和社会学就在于,关注从历史上传承至今的民俗文化。在日本,“传承”作为一个经典的民俗学概念,已经被反复讨论。但在我国,还少见系统的研究。当代社会处于急剧变迁中,有悠久历史的民俗传承也面临危机,这就使传承的变迁成为了一个值得重视的民俗学问题。
当代民间传承面临困境,主要是因为市场经济、都市化和人口流动等现代社会的基本动向已导致曾经作为民俗传承的主要阵地的传统社区逐渐解体,并促使地域社会发生了巨大变迁,从而使以社区和地域社会为依托的文化传承机制难以维系。中青年大量外流求职打工导致社区节祭无法正常进行,人口都市化使传统的生活方式迅速发生变异,现代的声光电娱乐逐步取代传统的娱乐方式,商业化侵入传统文化领域并导致其日益世俗化等等,其中以社区的解体或其结构性变迁带来的问题最为突出。很多的传统民俗主要依赖乡土社会得以传承,而在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中,乡村人口过疏化,主要劳动人口进城打工,留在农村的是老人、妇女和儿童。两个主体在城乡异地活动,每年很少聚合,或者常年不再聚合,已无法组成以往传承民俗民间文艺的共同群体[2]。这样的先例在已经完成都市化过程的日本曾经发生:“以村落为单位的共同活动和共同事业的维持日益困难。由于人手不足,已往每年不可缺少的氏神祭已不能完全按例进行,祭祀时奉献的民俗表演艺术往往被迫从简,甚至中止,抬着神舆绕村一周的仪式和迎神队伍也因人手不足而中止,有的村落不得不把每年举行的祭祀改为五年一次或十年一次”[3]。对此,周星曾经撰文指出:“民间传承大都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反复实践着,或口耳相传,或“以心传心”,或借助文字、教育及其他各种包括非语言的方式(行为)而代代相传”。作为传承母体的社区解体、崩溃或出现结构性变动,传承就面临中断[4]。文化生态的变化,导致文化的传承必定要发生变化。在当代传承母体变迁的局势下,传承无可依托,是否会真的中断呢?这牵涉到民俗的传承机制问题。
中国当代所处的阶段,民俗的传承已经大不同于以往,针对当前传统民俗的传承变迁,已有学者关注,比如董晓萍提出当代民俗传承的中产阶级化之路,认为民俗已经不是底层百姓享受,而是上层精英自觉奉行,中产阶级奉为时尚的对象[5]。也有人关注到民俗传统在当代呈遗产化和资源化的传承趋向[6]。而在各种散见的研究个案中,不同的研究者纷纷提出传统民间(民族)文化的传承突破了原有的文化主体内部的传承,出现了精英传承、旅游传承、政府传承、学校传承等新方式,但尚未系统化或专门从民俗学学科发展的角度来讨论。
传承的变迁,包括传承语境的变迁、传承母体的变迁、传承渠道的变迁、传承手段的变迁。在此主要谈传统渠道的变迁。民俗传承方式的变迁是由民俗本身变迁导致的?还是传承方式的变迁带来了民俗核心因素的变迁呢?关于这个问题有两个研究目的,一是学科本身的基本规律探索。赵世瑜提出:“传承的背后一定有某种非常重要的机制在起作用。而这种机制在不同的区域、不同的时间段内可能是不太一样的,在不同的族群的内部也可能是不一样的。因此,如何寻找到长期传承的民俗事象的变异过程,特别是背后起重要作用、使它们能够传承下来的一个机制?这是民俗学民俗史研究的重要内容”[7]。中国民俗学的研究长期以来,要么偏重民间文学方向,要么庞大的学术共同体内部互不对话,也少与其他相邻学科对话。对传承问题的讨论,有望把大家集合起来,进行系统深入的探讨,以推动民俗学学科的发展或学术概念的明晰化。二是出于对民俗文化遗产的保护。当代社会,很多优秀的民俗传统迅疾消失,而且很多传统文化就孕育在传统民俗文化的土壤中,民俗的传承机制可以变化,但是文化的根脉却不能断裂。探讨传承问题,以寻找文化变迁的规律,保护民族文化的精髓。
一、传承语境的变迁
何谓传承?有人说:“面向过去而有承,为承者,面向未来而有传,为传者”[8]。民俗的传承是指类型化的、反复出现的模式化的、集体的而非个人的自由选择。民俗的传承通常需要在一个稳定的共同体中。随着全球化和信息社会的到来,去传统的个体化社会生成,年轻的一代发现从父辈(甚至祖祖辈辈)那里继承下来的生活方式和观念习惯已经失去了经验效用,以往适用于小社会的种种民俗文化策略或生存智慧,到了城市和流动群体中,无法再展现其文化的光辉。以往奉为祖训和传世经验的民俗传统显得可笑或者多余。由此,家庭和家族共同体内对生活经验的传承面临断裂。
新时期现代化的快速发展打破了原有民俗的传承背景和自然演进的节拍,同时不断改造着传承主体,并以新思想、新知识、新信息、新眼界使他们成为文化新人[9]。现代社会,政治权力和市场平台成为两大社会力量,一切社会要素都被此二者所裹挟和主导。文化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就此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依附在传统土壤上的文化不再是自然的依靠内在功能和动力传承,而往往受到外力的影响,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政府力量、市场力量和技术力量。
从地域来看,以前的民俗传承的特征,是在一个家庭或家族或村落或地域个体和群体中的近距离内世代传承,受时空的局限而无法超越式传承。民俗的代代相传到今天越来越弱,被学校和媒体的传承方式所取代。而传播是更为次要的,是从中心向周边发散性的。随着高速铁路、公路和民航的发展,距离被消灭,地球村的概念诞生,空间不再是限制人们交往和接触的因素。人员的流动,城市与乡村的互动与流动,国内不同地区的流动,跨国流动等等,传承的功能更多被传播所取代。而且人口的流动也不再是短距离的流动,而是大规模的、全球化的流动。这种流动不是仅仅面上的停留,观光式的捕捉到所到之处的民俗风情和文化时尚,而是深入异地居住,同时多次往返于家乡与新的工作地居住地之间。相继伴随的电视媒体和网络的发展,电视网络的即时性、瞬间传播、超量传播和跨越远距离传播,完全超越了传统的文化圈式传播,呈现跨越时空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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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孟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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