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西文化史上的价值
汤姆斯本人如此珍爱的译作,难道真的如英国媒体和汉学界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吗?笔者认为,在中西文化史上,汤译《花笺记》在文献学、文学、社会学方面,都有重要参考价值:
第一,汤译本为《花笺记》保存下一个独特的中文版本,这虽与语言翻译无关,但该译本的文献学,尤其是版本学价值却在不断显现。
汤译本是中英合璧的双语版本,上中下英。上排中文虽是竖排,但行列顺序已根据英文读者的阅读习惯做了调整,从“由右至左”而“由左至右”。下排英文与上排中文逐行对应,虽乏韵律,表面看来却呈诗行。学界至今没有发现汤译本中文部分所依底本,这使该译作具有了版本学的价值。梁启昌说:“汤氏译本所附的中文原文可以作为研究《花笺记》版本问题的宝贵参考资料。”(29)但他本人并没有深入展开这一话题。有效利用汤译本版本价值的学者是梁培炽,他整理的《〈花笺记〉会校会评本》以现存最早的静净斋版《第八才子花笺》为底本,同时集海内外所见珍本会校会评而成。梁注本为《花笺记》的整理和传播做出了显著贡献,该注本根据汤译本做了不少修订,但仍有某些地方有待完善。
一是梁注本没有注出汤译本存在的所有不同之处,有的虽被校出,在注释中却写错了。比如,“棋边相会”一节中,汤本“会娇娘”梁本误注为“今娇娘”;“步月相思”一节中,梁本注曰汤本缺“泪湿花边谁为止,伤心无伴倚栏杆”一句,实际这一句并非缺失,只是被误放在了“留连不觉天将晚,日沉西岭正得回窗”一句的后面。由此可见,解决版本问题,不能完全依靠梁注本的现有结论。校勘虽然琐碎,但却是一切文学研究的基础,容不得丝毫马虎。
二是汤译本中某些更为合理的文字经梁译本筛查后反被忽略,甚为可惜。如,“杨爷回拜”一节:女主角杨姚仙的父亲听说梁生尚未定亲,有心将女儿许配给他,却又不便开口,此处,某些版本为“杨君已有招婚意,此时未爱就开言”,显然不通。梁注本采用的是“杨君已有招婚意,此时心爱就开言”,不免唐突。汤译本为“杨君已有招婚意,此时未便就开言”,最近情理,反而没被梁译本采纳。根据情节发展,到了后面的“夫妻贪婿”一节,杨君夫妇还在犹豫:“几好便时开一句口”;再到“差仆接主”一节,梁生前来饯别,杨家再不开口,可能永远错失良机,此时,杨父才不得不亲自为女提亲,说:“老夫一女年登对,不鄙寒门愿结亲。”又如,“复遇芸香”一节,梁生请婢女芸香通情后,一直焦急地等待姚仙的回音,在后园再次见到芸香,喜形于色,梁注本云:“梁生望见丫鬟到,叫一声贤姐喜欢天,想必那人传密约,今宵曾否会神仙。”汤译本是:“梁生望见丫鬟到,叫声贤姐喜欢天,想必已经传密约,今宵曾否会神仙。”对于梁生来说,此时最想了解的是芸香是否“已经”向姚仙传达了自己的心意,完全没必要强调是否是“那人”传的密约,因为密约相会一事原本就只有梁生与芸香两人知道。
此外,汤译本的某些“错误”有着特殊的研究价值。如,汤译本中的“返”几乎全部写作“番”,有时“归”亦写作“番”。如“托眷钱衙”一节中,“一年任满返京日”汤译本作“番京日”;“待我归朝方接你”,汤译本作“番朝”。梁启昌曾指出,汤译本保留了番、胡等字眼,意味着他所采用的底本可能是明末版的。汤姆斯在序言中也说《花笺》“首次出现于明朝”(30)。虽然不敢就此断定该版本就是明版,但至少可以说它是现存最早版本的一个姊妹篇。汤译本所犯的另一独特错误是多数“睇”字写作“體”。如,“过婢陈情”一节中,“举头睇见一婵娟”,汤本作“體”;“闺门达情”一节中,“谁人睇见不心酸”,汤本亦作“體”。有趣的是,梁启昌发现四年后出版的马礼逊编辑的《广东省土话字汇》也犯了同一错。如,“你试體吓佢在處唔在”(You see whether he be at home or not)、“佢定要拉我但體戱”(He would drag me away to see the play)(31)。不知这一错误,究竟是该归因于该书的编者马礼逊还是印刷者 G.J.Steyn and Brother?这实际上从另一侧面显示了汤译本在当时的影响。
第二,在英国读者看来,汤译本虽然平淡朴素(plain and simple),但某些流畅的译文还是博得了评论员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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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2015年04月22日 09:58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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