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迷而不信”
“迷信”在我们的观念中总是与“封建”、“落后”相连。这一词汇的普及程度相当之高,连乡间不识字的阿婆在聊天时都会冒出“迷信是不好的”[22]。农村乡民看病都会做两手准备:上医院与“搞迷信”[23]。也很奇怪,医院的医生久久治不好病人,经过家里一顿烧香拜佛之后,病人兴许就好了……那么,中国民众“迷信”吗?
在《民俗与迷信》书中,最有意思的就是“传言”这一专题。从“打倒阿毛”这样有趣的名字开始,中国民众对于“造铁路、练新兵、毁庙宇、撵跑皇帝查学龄等等运动的反应”[24]都是这一专题的核心内容。“总理造墓须摄童男女魂灵”的谣言四起,一时之间,民众的应对之法是在儿童身上钉国旗,后又改国旗而钉新口袋,以至于发展为“红布条”等等法术[25]。后又出现重庆“近世瘟癀降灾诸善请看”的传单,这种传单似乎风行一时,以至于各地新闻都有报道,不单单是北京、重庆,以至于上海、杭州、山东河南等地了。在传单上宣扬的大灾大难到来之前,只要“倘能传十张,全家可无灾。如果要添印,存板者发财”[26],于是出现了“上海郑太太送印”、“北京都姜堂王老太太送”,梳头婆从后门送进等热心人士,不抄不送似乎会引起家里的“风波”。[27]
现如今,我们在看这些小品时总似乎带着某种鄙夷——当时的人怎么都看不透——如“胡进士”的“死后还阳”之荒谬不可信——事实上,现如今的我们又好到哪里了呢?2006年乡间有一习俗:外公要送外甥女一把红雨伞,否则外甥女会遇到如何如何的坏事[28],笔者的外公忙不迭的从安徽邮寄了一把红雨伞过来……在安徽安庆2000年以后一直有着这样的传言:要么说女儿在某个月份要给父亲买件外套,要么是外婆要给外甥送个什么吃食或者做什么衣裳,还有就是外公送给外甥女红雨伞之类层出不穷。当时笔者只是想着商家或许为了促销故意弄出这许多的荒谬传言,但照做的民众之多,实属惊讶。“或许送个红雨伞,外甥女不会染上坏事,这就挺好。”[29]笔者的外公如是说。
且不说,乡间民众了,在如今的都市之中,迷信似乎并没有被打入“冷宫”,手机短信随时会出现“必须转发十人,否则您的母亲会生病”或者换一种委婉口气“转发十人可保您的母亲平安”[30],网络上也是如此。只能说,如今的中国民众传播迷信的途径更加方便了,不用梳头婆走后门了。
我想江绍原是看到中国民众对于“迷信”的态度的,他将西方观点中宗教与迷信对立转化为中国民众的“宗教是迷信的一部分”。可以说中国民众对于迷信的态度可以说是“迷而不信”的。若然单纯的迷信,中国又如何能“进步”成今天的样子呢!中国民众沉迷于各种各样与生活相关的礼俗迷信,却并没有从内心深处将这样的信仰奉为圭臬,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落后的迷信的东西”,生病了自然会进医院,遇到寺庙会进去烧香叩头,出来之后照样可以骂“那个秃驴”,逢年过节给祖坟上香会祈求祖宗保佑,但是并没有把全部的寄托放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祖先身上,连歌曲都是这样唱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在江绍原的眼中,中国民众连基督教都分不清,也不愿接受西医西药,愚昧不已,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中国民众可以一边抄着梳头婆送来的“胡大人”传单,一边想着“如果这是真的,总有不少人死去,派传单是不中用的”[31]。而在我的眼中,科学与迷信没有那样绝对的二元划分,中国民众任然可以自在的按照自己的“俗”过或者“俗”或者“礼”的生活。
结语
江绍原的每一篇小品都可以细加分析,然后形成无数的关于中国礼俗、迷信研究的好文章,这也毕竟合了他的本意,小品是一个前期的资料收集整理的阶段。对于江绍原的理论贡献或者褒奖之词,已有很多人说过,笔者在看完这小小的一册书之后,不禁感叹于他的尖酸与幽默、清明与简洁的行文风格,也感叹于他“忧国忧民”的现实关怀。他总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关注迷信研究,呼吁各个学科的专家合作,尤其是科学家、动物学家、人类学家等,只有弄清楚了迷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才能理解它,也才知道迷信究竟愚昧在何处,才能知道如何去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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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人类学评论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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