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良
(本文摘自岱峻:《发现李庄》,四川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
“大器早成”的马学良,是在战乱中催生的。他毕业于北大文科研究所语言专业,师从语言学家罗常培、丁声树等,后转从李方桂。
1939年底,马学良曾随老师李方桂赴云南路南县调查倮倮语。
路南县尾则村不足百户,偏僻贫困,对外交流少,类似语言孤岛。李方桂选中尾则村调查,重点是倮倮语中的撒尼语。
他们找到村里一位小学老师做发音人,采用随机的方法,实指现问。从身体的器官,室内的陈设,到门外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瓜果蔬菜、山川人物等,边问边用国际音标记音。当晚,把下来的卡片再请发音人重新核查一次。
路南一月,老师和弟子都瘦了十多斤。撒尼人的词汇总算记录完了,还整理了语音系统。囿于时间和费,却不能再记录语法系统。
1940 年秋,随着史语所转移,李方桂带着研究生马学良、张琨也迁到李庄板栗坳。当时语言组从事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的仅有师生三人。据马学良回忆,“在板栗坳这段时间,我在李先生指导下继续整理撒尼语资料,并着手撰写毕业论文”。
1941年5月,西南联大教授罗常培等人到李庄参加北大文科研究所的研究生毕业答辩,他在《蜀道难》一书中写道:
三日上午约马学良君来,评定他所作的《撒尼倮倮语语法》。李先生对我说,他这篇论文在已出版的关于倮倮语的著作里算是顶好的。这虽然含着奖掖后学的意思,但是我看过论文初稿后,也觉得李先生的话不算是十分阿好或过誉。我一方面佩服马君钻研的辛勤,一方面更感谢李先生指导的得法。
过几年的补充和完善,马学良的《撒尼倮倮语语法》一书在李庄完成。解放后,倮倮改称彝族。1950年,马学良的著作最终以《撒尼彝语》为书名,由中国科学院出版社出版。
这是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语音学传入我国后,第一部用现代语音学理论,描写实地语料的少数民族语言学著作。通过对撒尼彝语的研究,揭示了藏缅语的重大语音和语言特征,至今仍是学习彝语和彝族文化的津梁。
彝族,是中国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人口多,支脉复杂,有独特的宗教信仰、社会制度和文化形态。
自十九世纪末,西方人就把眼光盯到那片土地上。法国亲王奥尔良曾深入金沙西岸的大小凉山和云南的楚雄、思茅、蒙自一带,搜集了大批倮倮文手稿,送给巴黎东方语言学会图书馆。打着“考察”旗号的保尔.博厄尔,也将在云南曲靖、宜良一带搜集到的倮倮族词汇交给巴黎东方人学会。法国人沙尔雅也曾到云南武定、禄劝一带复制倮文碑文,收购古籍刻本。
1941年9月,马学良独自踏上去云南的路。此行的目的,是想搜集一批有价值的倮文典,包括祭、占卜、天文历法、谱牒、神话诗文、译述、语言文字等。
倮文典,是用一种称为爨文、韪书、罗文的单音节表意文字写成的。据倮倮传说,书是毕摩从“天宫”带来的“天书”,在少数土司和毕摩(祭司)中流行。毕摩把书藏之木匣,置之高阁,焚香供奉。行祭祀之日,必先祭书,方显灵验。
倮语支系旁杂。马学良虽通撒尼倮语,但要到武定、禄劝与当地交流仍十分困难。过两个月的语言训练,马学良基本消除了语言障°.。他走乡串寨,考察各地的风俗习惯,收集民歌民谣,神话传说,遍访毕摩,行程千里,终于在金沙边找到一个叫张文元的老毕摩。
他向张文元日夜求教,历寒暑,学得文上百篇,读完了老毕摩的全部藏书。
有一天,他从毕摩张文元处得知武定一土司家藏有大量书。
武定土司凤氏,笃信宗教,历代兴学,延聘老毕摩,招徒授业,著书立说。还建有藏楼,贮藏书,鸠工雕版,印刷典籍。笃学家风,代代相传。后虽历战乱,仍有大量遗存。
马学良把这一重要情况立即函告了傅斯年。
在张文元、张自新两位毕摩的带领下,马学良前往凤氏家,求见那安和清土司,要求参观藏楼。
那氏是土司的夫人,因避战乱改为那姓,仍执土司职。事前,马学良与两位毕摩反复进行过谈判技巧的演练。那氏到底是妇道人家,毕摩和她交涉良久,她偷眼观察马学良一脸诚恳,终于允许他们踏上藏楼的独木梯。
土司家道衰败,藏楼早已颓圮,无人问津,满是积尘,霉气逼人,架上书已是页黄纸脆。
但匆匆过眼,马学良如进芝兰之室,如步山阴道上,顿时内心一阵狂喜。室内书尚有几百部,既有手本,又有木刻本,如明代刻本《太上感应篇》已是绝版。他当即判断,发现了一个民族文化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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