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各种祭祀活动中,如果有必须吟诵神话的程序,那末,其神话内容必定是韵文体的形式并以某种调式吟唱出来。由此,我们可以推知,上古神话当它与宗教祭祀、民俗活动融为一体并在社会生活中居于主导地位时,由于其神圣性、规范性,故绝不允许念错或中间出现停顿,而必须琅琅上口,一气呵成。为了便于记忆,押韵、节奏是必不可少的。笔者在60年代至80年代的田野调查中发现,凡被视为讲述其民族来源、民族发展的“根谱”的创世神话,只能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演唱,其样式均为韵文。讲述出来的神话故事当然也广为流传,但它多与宗教祭仪无关。而且,这些神话所讲到的神,大多也不再是人们信仰中的神。由此可见,上古神话主要是韵文体,是吟唱出来的,是祭司经过长期磨练强记在脑海里面的。日本古代神话的情形,也大概应当如此吧。
4、神话的发展历程,当由氏族神话逐步发展为民族神话。在有的民族那里,如日本民族,再由民族神话上升为国家神话。在云南,我们还可以找到由氏族神话向民族神话过渡的活生生的实例。直到本世纪60年代,在独龙族中,还广泛流传着许多氏族起源的神话。大约自本世纪上半叶,独龙族的民族神话开始形成。这就是笔者于1962年在独龙江畔搜集到的《创世纪》这部长达700多行、吟诵出来的创世史诗。它包括了人类起源、人与鬼的斗争、洪水滔天、天地分离,聚媳妇的由来、“卡雀哇”(年节)等神话内容。(注:李子贤:《神话的民族特色与文化生态——独龙族神话探幽》。《中国民间文化》,学林出版社,1993年3期。)在傈僳族那里,也存在着类似的文化现象,即氏族神话与民族神话并存,并逐步趋同于以民族神话为主的格局。《日本书纪》似乎传达出这样的信息:某些氏族神话有所展示,“一书曰”,“一书曰”多少能说明这一点。君岛久子教授在《仙女的后裔——创世神话的始祖传说形态》中指出,见于《帝王编年纪》中养老七年条所记载的《余吴湖的仙女》,就是近江国的始祖神话。但“由于其与天孙降临的皇统相抵触,因此,在作为正史的《古事记》、《日本书记》中没有记载。”(注:载:中国西南民族学研究会、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合编,1990年,大阪《中国西南诸民族文化的研究》。类似的氏族神话,在日本古代肯定不在少数,如《常陆国风士记》中有关鹿岛神宫的“献国”神话;《播磨风土记》中创造该国的大国主命神话;《出云国风土记》中有关此地大国主命传说等,只不过是在当氏族神话上升为民族、国家神话的过程中,这些氏族神话大多被在“记纪神话”中扬弃了。
5、大凡存活着的神话,都必须依存于一定的文化生态系统。直到本世纪80年代初,即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云南少数民族大多保留着神话赖以存活的文化生态系统。在日本,“记纪神话”被写定前后,神话赖以存活的文化生态系统亦当存在。今日日本各地的神社和相关的祭祀活动,亦表明这种特定的文化生态系统仍有残留。
五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云南与日本曾经有着相似的自然生态系统与文化生态系统,因此,我们可以借助于云南少数民族的活形态神话还原日本“记纪神话”写定前后的原始面貌和存在形态。本文所论日本与云南神话内容和形态的共同特点,已大体勾勒出了日本古代神话的面貌。我们纵然不能说日本古代神话就是那样,但我们可以说日本的古代神话可能就是那样。这就是“记纪神话”是从氏族神话逐步发展而来的;在“记纪神话”写定时,神话大多已被纳入各种祭词、氏族谱系而在各种祭祀活动中被吟诵;各氏族的祖先都被追溯到了显赫的神祗那里并受到崇拜;由于不同的氏族和不同的地域所至,同一类型的神话有多种说法。神话的存活从属于特定的文化生态系统。
“记纪神话”是早已写定而被固定了下来的文献神话,日本的社会历史经历了许多次转型,但其为何至今仍具有活形态神话的某些特征?“记纪神话”中的不少神,虽然业已消歇,乃至“僵死”,为何有的神(如太阳神、稻魂神等)又一直得以存活并仍受到顶礼膜拜呢?这在东亚乃至全球都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文化现象。对此,笔者怀有浓厚的研究兴趣,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对上述问题做出一个较为合理、有说服力的解释。
(本文原载《云南民族学院学报》2000年01期,第74~79页,注释等参加纸质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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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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