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从嘉靖《贵州通志》的文字记载,到光绪《黔南苗蛮图说》的图像呈现,乡人傩的基本形式——沿门逐疫在黔东北地区至少传承了三百多年。沿门逐疫在这一地区传承的过程中,还演化出一种傩文化的新形态——冲傩还愿。冲傩还愿最早何时在这一地区出现尚不可考,但根据相关文献可知,其形成不会迟于清乾隆年间。冲傩还愿与沿门逐疫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从中仍可以看到沿门逐疫的影子。质言之,冲傩还愿是在沿门逐疫的基础上演化形成的。沿门逐疫变异为冲傩还愿,巫师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乡人傩;沿门逐疫;冲傩还愿;传承;变异
一、引言
康保成先生在《傩戏艺术源流》一书中专列一章,深入探讨了乡人傩的基本形式——沿门逐疫,及其与各种艺术形式的渊源关系[①]。在论及沿门逐疫孕育或派生出某种艺术形式时,康先生指出:
从沿门逐疫活动中孕育或派生出某种艺术形式,一般均与“神”、“巫”至人家消灾、驱疫,或主家酬神、还愿有关。以理推之,既然驱傩的目的在于驱逐灾疫求得平安,那么后来一些地区的驱傩活动,从岁末的沿门逐疫扩大到元宵、端午秋收的沿门、沿街巡行驱疫;再发展到遇到灾害或疾病时随时请“神”、“巫”、“端公”到自己家的堂室中冲傩还愿,当是不难理解的事。所谓“傩愿戏”、“傩堂戏”,即由此而来。[②]。
这一论述向我们指明了乡人傩的基本形式——沿门逐疫,与湘鄂川黔毗邻地区流行的冲傩还愿(即傩愿戏、傩堂戏)之间的源流关系。我们不仅要问:沿门逐疫在这一地区传承情况如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冲傩还愿是由沿门逐疫演变而来的?这里不揣浅陋,以黔东北地区[③]为例,试对乡人傩的基本形式——沿门逐疫在黔东北的传承与变异进行考察。
二、沿门逐疫:乡人傩在黔东北的传承
贵州是傩文化遗存较为集中的省份,保留着多种形态的傩文化。而黔东北则是冲傩还愿最为集中的一个地区。但是,傩并非黔东北地区固有的文化事象,而是外来的。已故著名民俗学家张紫晨先生在《中国傩文化的流传与变异》一文中指出:“宋代以后,是傩仪向南流布最盛的时期,大体有两个传播路线。西线,由秦中至荆楚巴湘。再进而为黔地。形成独具特色的贵州傩戏。”[④]张先生不但认为黔地的傩是外来的,而且认为传入的是傩仪,而后形成傩戏。李岚博士也通过对流传在黔东北地区的一则神话的解读,认为“傩是从外面传进来的”[⑤]。傩堂戏唱本中也有“家住南昌十字县,崔坪村内是我家”以及“家住南昌棋盘县,地名叫做苦竹坪”以及“我祖本是湖南湖北人,来在云贵显威灵”等,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傩是从外面传入黔东北的。
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从外面传入黔东北的傩到底是哪种形态呢?是沿门逐疫的乡人傩,还是目前我们看到的冲傩还愿(傩堂戏)?毕竟,黔东北现在已经看不到乡人傩一年一度的沿门逐疫了。换句话说,乡人傩的基本形式——沿门逐疫是否在黔东北传承过呢?答案是肯定的。
尽管贵州地方志中关于特定时间集体性驱鬼逐疫活动的记录不多,但还是有一些零星的记载。
嘉靖《贵州通志》:
除夕逐除,俗于是夕具牲礼,札草船,列纸马,陈火炬,家长督之,遍各房室驱呼怒吼,如斥遣状,谓之逐鬼,即古傩意也。[⑥]
上述逐除虽未言明逐除队伍的情况,但由“家长督之”来看,应是儿童充当驱傩的主角。且从“遍各房室驱呼怒吼”来看,显然非一个儿童完成,应是一群儿童为之。由此可以说,《贵州通志》所述的除夕逐除,属于集体性的沿门逐疫活动。而此“除夕逐除”列在贵州布政司宣慰司“岁时”条,该通志中思州府、思南府、石阡府、铜仁府四府的“岁时”条时均有“与宣慰司同”语,即上述除夕逐除,思州等四府同样有除夕逐除活动。而思州府、思南府、石阡府、铜仁府四府所辖,基本与我们所说的黔东北地区相合。简言之,黔东北地区至迟在明嘉靖年间就有沿门逐疫活动。
康熙《黔书》(上):
土人所在多有之……岁首则迎山魈,逐村屯以为傩,男子妆饰如社火,击鼓以唱神歌,所至之家,皆饮食之。在黎平府曹滴司者,多思播流裔。[⑦]
田雯所记述的“土人”的逐除活动,时间在“岁首”;地点是“村屯”;形式是“逐村屯以为傩”的沿门逐疫,这从“所至之家,皆饮食之”可以看出;傩队包括演员和敲打乐器的人,正所谓“男子妆饰如社火,击鼓以唱神歌”是也。显然,这种逐除活动属于特定时间举行的集体性的沿门逐疫。“在黎平府曹滴司者,多思播流裔”则告诉我们,黎平府曹滴司举行这种沿门逐疫活动的“土人”,多是思州、播州迁来的。而历史上思州、播州的大部分地区,正与现在的黔东北地区相合。不难想见,土人在思州、播州的族人,在岁首也会举行这种沿门逐疫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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