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腊八粥
北方的两个过年歌谣都云“过了腊八就是年”,即明确了 腊月初八是过年到来的开始日期,而在宿松,真正的新年开始的标志性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四。说标志性有两层含义:一者,新年的准备老早就开始了;二者,从二十四这天正式进入过年的各项沿习的程序。腊月初八,腊八节,在宿松,现在有意识去过这个节的家庭已几乎没有。但据我父辈们回忆,解放后,离我家两里地的“长江绝岛”小孤山上的启秀寺里,每逢腊八,都要煮很多的“腊八粥”,以供信奉“娘娘”(妈祖,佛)的和家境不好的人上山去吃。这与《中国年俗面面观》上的记载正好吻合:
腊八粥,又称“佛粥”、“五味粥”、“七宝粥”等。宋末吴自牧撰《梦梁录》载:“十二月八日,寺院谓之腊八,大刹等寺俱设五味粥,名曰‘腊八粥’。”说明到了腊八这天,朝庭、宫府、要做大量的腊八粥。[3](P15)
从上面材料可知,某地重视“腊八”节的程度与寺庙有直接的关系。假如一个地方,方圆一百里没有庙宇,以古时的交通速度恐怕想去吃一碗粥也不能够。宿松就是一个庙宇很少的地方。宿松最大的庙宇就是上文说的小孤山上的启秀寺,它在宿松的最东南端长江边上,离宿松县城有一百三十多里。宿松乡村土地庙众多,但够得上赈济穷苦人的寺庙寥寥无几。也就是说,腊八的风俗在宿松实行的范围非常小,以至大家只知道有这个说法,而没能去重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北方人稻子稀少,粥为贵食,而宿松人从很早就种双季稻,即使穷苦人家也不以“粥”为稀罕。北方人以面食为主,自然能吃习惯比面食容易下咽的粥类,而宿松人一日三餐饭,皆有“锅巴粥”可吃,“锅巴粥”宿松人称“kapi粥”是如今离家在外的宿松人回到家最想吃的主食,当你遇到另一个居外乡的宿松人向他求证这一点时,你会看到他吞口水的情形。宿松人餐餐(意每顿)吃“锅巴粥”就足够了,所以吃粥的节日实在勉为其难。
(二)打扬尘
“扫尘”,是一个讲究卫生的习俗,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有的,宿松当然也不例外。而实在的宿松人把“扫尘”与“办年货”紧密联系在一起,不无道理。
其实,在腊八之前,宿松人早就在准备过年的吃食物和娱乐的工具了。进入腊月之后,气温更加寒冷,从宜于腊鱼、腊肉的时间起,家家就开始买“年鱼”,数量多少以生活境况不同和亲戚朋友多少而论。按1980年的生活水平,即使农村里穷户人家,也要买几条大鲢鱼,十来斤鲫鱼;富户人家几十条青鱼或草鱼,几十斤鲫鱼不等;还有晚辈买了预备年前送给长辈的情况,最常见的是女婿为孝敬“外父”、“外母”(岳父岳母)而特意准备的年货里,其中鱼肉是“硬件”。宿松人的亲戚谱里,有很多孝文化的成分。宿松人说“女婿半边子”,外父外母对女婿是格外疼爱,反过来女婿对二老也是倍加敬爱。宿松人又说“除了郎舅无好亲”,即小舅子大舅子与姐夫妹夫的关系是最稳固最牢靠的至亲关系。这中间的关键人物“女婿”之女或“姐夫、妹夫”之姐妹起的作用不可小视,宿松女人的“娘家亲”是中国传统妇女孝文化的最好遗存,所以作为出嫁之后的女儿,同她的“男子汉”(丈夫)一年三节(春节、端午、中秋)对生养她的父母的探望和孝敬是宿松父母最感欣慰和幸福的事情。娘家的兄弟,即孩子的舅舅的地位也是格外尊敬,宿松俗语云:“天上雷公大,地下母舅大”,招待舅舅的烟酒茶菜也得专门准备。也就是说,在宿松,置办年货主要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小家庭,而是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的“两头的老人家”和亲戚朋友,不管是腊鱼腊肉,还是新衣、营养品一定要另买双方老人的那几份。一般情况下,每家还会买一对鲤鱼(一公一母),俗称“完年宝”,以备“完大年”的时候作祭祀用品。同样,多买一对送给“外母家”也是常有的事。另外,买爆竹、打纸(纸钱)这些工作也要提前做好。
上面说到的宿松人办年货,除腊鱼腊肉稍早些外,其他准备工作大体在腊月十八到二十四之间完成,这样说也是有讲究的。因为从腊月二十四开始,正式进入过年状态,之后每天都有安排,所以多数人家就把外出购年货的事情在二十四日之前办完,还有不尽事宜再抽时间去做。说在十八日之后,是因为所购之物都是新的,购回来要放置在“新”的地方。而新年之新,要除旧年之陈,“陈”与“尘”谐音,北方叫扫房(扫屋),南方叫掸尘,山东叫“光墙”,江苏叫“打埃尘”,[3](P80-81)即传统的“扫尘”,而腊月十八正是宿松人扫尘的日子,这天上午或下午,主要对屋顶、木楼、灶台等平时没有打扫到的地方的灰尘、烟尘进行大扫除。一般是用一根长竹竿,细端绑个笤帚,以清理高处的积尘和蜘蛛网等,宿松人称之为“打扬尘”。打完扬尘才算除陈迎新,接下来才正式“办年货”,所以前说如是。民国时候宿松的“扫尘”时间可能在初八这天,《宿松县志》载:“腊八日,调粥扫舍宇”[1](P)。无论初八还是十八,宿松人“扫尘”时间与许多地方都不一样,要早许多天。如蒙古族“送旧是腊月二十三清洁卫生打扫家”;山东泰安、庆云等地“有过小年(二十三)打扫卫生的习俗”。北京是“二十四,扫房日”;广东客家“二十六、二十七,每家都要洒扫”;台湾“二十六、二十七开始‘清纯’,也就是大扫除,把家里的‘晦气’都扫掉”;山东临朐、鲁西南等地“要在除日上午打扫卫生,叫‘除尘’、‘除厄运’”。还有一些地方是在某一范围选择一天“扫尘”,如山东胶东、鲁北等地区“从二十三以后,三五天内,选一晴天打扫卫生”;天津“既过腊八日,择吉日行大扫除,谓之扫房,其平日之不轻易扫除者,恐有不祥也”;另《清嘉录》记载:“腊将残,择宅书宜扫舍宇日,去庭户尘秽,或有二十三、二十四日及二十七日者,俗呼‘打尘埃’”;民间关于这方面的俗谚很多:“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乱拾翻”、“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腊月二十五,扫房掸尘土”、“腊月二十七,里外洗一洗”、“腊月二十八,家什擦一擦”、“腊月二十九,脏物都搬走”。[3](P80-169)
由上述材料可见,每年“扫尘”如每天扫地,其主要目的是讲究卫生,故而在全国范围并未形成一个统一在某一天的习俗。如果一定要找出各地的不同,应该只有祈愿和禁忌上的不同而已。因宿松人较特别,选腊月十八这天“打扬尘”,故而对所见神话传说资料进行一下推想。相传玉皇大帝派三尸神把人间骂他的人的名字写在墙壁上,不巧二十四那天被灶王爷看见了,他通知每家把墙壁打扫一下。玉皇大帝因欲对骂他的人进行惩罚失败,遂将三尸神打入十八层地狱[3](P60)。宿松人选择十八这天“打扬尘”可能与这个传说有关。另外,河南人祭灶时还要说:“老灶爷干粮,十八干粮有数事”,并且给灶爷放十八饼等[3](P160)。也可能与“十八层地狱”有关。这点仅为猜想,不足为据。欲搞清楚这个问题,恐怕还要查阅更多资料。
(三)送司命老爷上天
“接祖宗”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这就是传统所言的“祭灶”、“送灶王爷”,宿松俗称“送司命老爷上天”。《宿松县志》载:“(腊月)二十三日燔楮幣具茗送灶神”[1](P149)。腊月二十三日晚餐前,在灶君像和灶台上贴有“九天东厨司命”的牌位前,摆供品,焚香,烧纸,燃爆竹(宿松口语称“放炮”),放炮同时,家人对“司命老爷”行跪拜之礼,以表达牌位上“上天奏善事,下地降吉祥”的愿望。关于这个愿望的传说功能,全中国统一了思想,即希望“糖瓜粘”了嘴的“灶王上天”多多美言,这里不赘述。只是概括这个愿望的十个字,宿松又与专家们研究出来的不同,如王跃年,孙青编著的《百年风俗变迁》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2](P6)。关于这个不同,予亦有思考。1,“上天”与“下地”比“上天”与“回宫”对仗要工整;2,送灶君上天,那他回来究竟是“回宫”更准确还是“下地”呢?3,“奏善事”比“言好事”要雅致,书面语的味道更浓一点,作为对灶君的祈愿,写在纸上,是书面语更好还是口语更贴切呢?4,从平仄上看,一三五不韵,二四六分明,第四字“善”和“好”字与“吉”字都是仄平相对;第二字呢?“天”与“地”平仄相对,“天”与“宫”则明显是不对的。所以,从这些小问题也能看出各地民风与文化的差异吧!陈常生编著的《中国年俗面面观》上多处提到类似十字,如82页与王氏孙氏相同;83页谓“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144页明确是写北京年俗的,内容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有趣的是,这两种说法像宿松的一样,是既对仗工整又平仄相对。这样就生发另一个疑问:究竟是地方文化的差异还是研究者的失误或者是方言和语音的演变造成“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今天看来对仗、事理、平仄、语境都存在问题呢?这也是值得思考和研究的。
“送司命老爷上天”之后,方才进入正式的过年状态。宿松有谚:“大人望(mang去声)插田,伢儿望过年”,即大人希望通过插田,秋收冬藏之后,方才可以好好孝敬父母,给孩子以过年的快乐;对孩子来说,这过大年的二十来天是最快乐最值得留恋和盼望的。对大人来说,这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也是“忙前忙后冇(mao去声)得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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