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理论家列斐伏尔近年的红,主要红在他的“空间”和“日常生活”。
我们知道,理论家列斐伏尔近年的红,主要红在他的“空间”和“日常生活”。无疑,这与西方后现代学界对他的接受有关:像索佳这样的神棍,就不时把列斐伏尔玄乎化、矫揉造作化、牛逼哄哄化,简言之,去马克思化。但老实说,真想进入他这两块东西,也都不容易:一方面,《空间的生产》很难看,而《日常生活的批判》有三大卷;另一方面,读这些书,很容易就陷入其中的概念而找不着北。所以,我们很有必要弄清楚列斐伏尔的前因后果,即他的思想脉络和时代语境,而初版于1966年的小书《马克思的社会学》(作为列老九十岁人生里出版的六十九本书之一),不失为一个入口。
粗一看,《马克思的社会学》主要讨论了马克思的以下概念:总体性、实践、意识形态、阶级和国家,而列斐伏尔却将此书称为“一种对马克思的全新阅读”、一种对马克思原初思想的重构。我想,所谓“新”,粗暴地概括起来便是:辩证地理解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关系,将这二者,将主观和客观、人和自然、意识和物,融合起来,总体地、整全地看待。从而,列斐伏尔既批判思辨哲学,又批判事实崇拜,既批判唯意志论式的自由主义,又批判技术至上的实证主义,换言之,批判分裂本身。其实,正是某种既唯心又唯物的方法,让列斐伏尔后来进入了空间和生活经验的问题:所谓生活的“再现空间”,便是对感知的“空间实践”(我在)和构想的“空间再现”(我思)的超克。列斐伏尔在此说:“哲学被带到大地上,变得在世……它在世界上实现自身,成为世界上实际的实行和生成。”这不由让人想到海德格尔。
这本书显然还有很多值得细谈的部分,比如所谓马克思的“思想中有一种社会学”,比如“需求-工作-享受”的辩证过程,比如阶级和阶级斗争的不同层次。这里我想多说几句的,则是列斐伏尔对国家的批判。第五章是全书篇幅最长的一章,列斐伏尔细读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论犹太人问题》的相关段落,谈到了官僚机构、巴黎公社、革命运动。这背后其实隐含了列斐伏尔对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世界形势的把握,他在别处指出,其时,东方和西方都各自笼罩在国家社会主义和国家资本主义的支配之下,而凝固的斯大林主义和结构主义正是两种相应的意识形态。所以,列斐伏尔谈实践,不是静止地去谈基础和上层建筑,而是引入历史维度,把实践分为“三个层次:重复性层次、创新性层次和在这两极之间的模仿性层次”,其中创新性实践的“最高层次在革命活动中达到”。由此,我们不难联想到列斐伏尔后来对国家生产方式的批判,以及,《马克思的社会学》出版那年发生在中国的事情。
列斐伏尔在书的结论部分简单地分析了消费社会、丰裕社会、技术社会等提法,这便为我们呈现出战后西方社会的图景。而这,也是《伦理、文化与社会主义——英国新左派早期思想读本》的时代背景。该书的文章都选自《新左派评论》的前身《新理性者》和《大学与左派评论》(编者前言清晰地介绍了这两个传统),作者都是当时和后来的大佬:E.P.汤普森、查尔斯·泰勒、麦金太尔、斯图亚特·霍尔、霍布斯鲍姆、雷蒙德·威廉斯,而文章主题也很吸引人: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社会主义与知识分子、无阶级社会、工人阶级文化,凡此种种。
无论如何,从这两本书里,我们多少都能嗅出“六十年代”的起源。最后,我还想谈几句两本书的翻译。《马克思的社会学》译文总体通顺,但是一些术语译得有问题(比如把黑格尔的环节译成要素),《新左派读本》则时好时坏,有几篇语句较疙瘩。两本书共同的问题是:由于译者搞不清某些朴素的句型,而导致整句话译错。陆谷孙先生说,是“整个体制和社会环境”导致了英语学习的现状,可见高考英语分值的增减,或许关乎的主要不是英语本身(而是阶层流动、地域差异、选贤与平等的关系、一代读书人的感觉结构、社会风气),但是,对于未来偶尔要混翻译这口饭吃的硕士、博士、教授:上高中英语课、大学公共英语课的时候,还是思想不要开小差,把最基本、最常用的英文文法搞清楚嘛!
文章来源:东方早报 2013-11-24 08:4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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