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的相貌、气质和言谈举止,有许多是后天形成的,与人的地位和生活环境大有关系。《孟子·尽心上》云:
孟子自范之齐,望见齐王之子,喟然叹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此无他,居相似也。”
地位和生活环境的优越使王子的风度与举止异于常人,而同等的地位和生活环境使不同国家的国君具有相近的风度和举止。但相书却故意倒果为因,将地位和环境养成的人的体态、气质说成是体态、气质给人带来了相应的地位和生活环境。例如,相书上说有福气的人是“背有三甲”、“腹有三壬”的,这不是营养过剩所致吗?现今的小胖墩太多,若以相法论之,岂非个个都是有福之人了?殊不知此乃病也,非福也。又如《诗·鲁颂·閟宫》“黄发台背”,笺云:“皆寿征也。”台亦作鲐,《尔雅·释诂》云:“黄发、齯齿、鲐背、耈、老,寿也。”郭注:“鲐背,背皮如鲐鱼。”疏引舍人曰:“老人气衰,皮肤消瘠,背若鲐鱼。”又《诗·豳风·七月》:“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毛传曰:“眉寿,豪眉也。”疏云:“年老者必有豪毛秀出者,故知眉谓豪眉也。”相书遂以头发白而转黄,背色如鲐,眉毛变长为寿征。其实这些都是衰老的表现,为年轻力壮之人之所无。不过,有些相书的作者也看出了这一点,在论眉毫时有“二十长,三十死;三十长,四十死;四十长,寿星郎”的修正。他们知道青少年眉毫变长,是未老先衰的信号。
民国时期的街头看相摊
康梁是“耗子精”?
但相术反过来影响人生,却也是不可忽视之事。《太平广记》载唐代李勣临阵选将,必相有福禄者而后遣之,说:“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宋史》载知枢密院事王德用,因被人攻击“貌类艺祖(指宋太祖)”而被贬为武宁军节度使。戴冠《濯缨亭笔记》载元世祖召见赵孟睿�“丰姿如玉,照映左右”,“心异之,以为非人臣相,使脱冠而头锐,乃曰:‘不过一俊书生耳!’”缘此逃脱了一条性命。袁忠彻利用明成祖相信其相法这一点,对与他有过节的官员,常在御前就其面相加以贬损。清代因地方官不足,凡会试落第之举人,可以入京大挑。大挑不讲成绩,只讲仪表。据《清稗类钞》记载:“大挑论品貌,以‘同田贯日身甲气由’八字为衡。‘同’则面方长,‘田’则面方短,‘贯’则头大身直长,‘日’则肥瘦长短适中而端直,皆中选。‘身’则体斜不正,‘甲’则头大身小,‘气’则单肩高耸,‘由’则头小身大,皆不中选。”我的祖姑爷,就是缘大挑一等中选而派往安徽绩溪任县令的,前文已经叙及,这也是叨风鉴之光吧。沈醉《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文,记特务头子戴笠相信命相,“他平日用人,特别是新吸收的地位较高的人,也爱引用相书上一类话,从面部和外表举止来决定取舍;对一些生得獐头鼠目、眼斜鼻歪的人,他便不大中意”。如此则相术显然影响了戴笠下属的命运。想来沈先生的相貌总是戴笠相中的吧?不然就不会如其笔下描写的那样得到“间谍王”的信任了。不过,友人高镛先生对我说,沈先生并没有他自己在文中描写的那么能干,也没那么受重用,实际上经常受到戴笠的训斥。老朋友最知道底细,古语云:“宁逢恶宾,无逢故人。”此之谓也。高曾在军统与沈共事,年纪轻轻就做了上校,我是在里弄监督劳动时和他相识的。
相术实际上是非常势利的,富贵即是相好,贫贱即是相坏,不问才德的。如东汉赵壹,才华出众,善相人说他“仕不过郡吏”,后竟如其言。李贺诗“赵壹赋命薄”(《出城别张又新酬李汉》)即借此寓叹。宋末奸相贾似道,少年时“荒于饮博”, “有布裘道者瞪视曰:‘官人可自爱重,将来功名不在韩魏公下。’”(《齐东野语》)也是仅从功名着眼的。从政治立场出发加以评判的非常罕见,但近世李文田(1834-1895)却似有这样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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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东方早报 2013-11-24 09:07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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