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图像]
凉山彝族生态文化符号之一
历史上,凉山彝族经历过几次比较大的迁徙。如何适应气候的变化以及从高原、山地到坝区的不同生境,如何降低自然灾害带来的影响,是彝族先民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问题。在和大自然的不断正面交锋中,彝族人民对天气变化规律、农作物生长周期、动物行为等长期观测,总结形成了很多关于气象的“尔比”。气象类“尔比”内容丰富,“往往道出了一定地区的风云雷雨、旱涝湿干、寒暑凉热等气候变化的规律和特点”,反映了彝族对于气候变化的认知以及适应自然环境的诸多生活体验。他们在自然面前“并非束手无策,消极观望,而是努力探索,积自己已获得之经验,反复实践运用,不断丰富和发展,从中摸索出一套带有某些规律性的经验”。
凉山彝族多居住在海拔约2000~3000米之间的山区,居住地形受到横断山系和大江的分割,形成了地貌的极大差异。地质环境条件十分脆弱、地质灾害点多面广,是地质灾害的易发区。除台风外,寒潮、低温、暴雨、洪涝、阴雨、干旱、高温及大风、冰雹、雷电等几乎所有气象灾害都有发生,且常常多灾并发、重发。由于地形切割的影响,气候垂直变化大,境内寒、温、热几种气候类型俱全,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气候特点。
生存环境对于每个族群文化的形成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大小凉山的独特生境使彝族先民在与自然的长期共存中产生了相应的文化适应。文化与自然的互动或文化对自然的适应可被称为生态文化,生态文化是一个民族对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环境的适应体系,它包括民族文化体系中所有与自然环境发生互动关系的内容,主要是这个民族的宇宙观、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社会组织、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比如,凉山彝族传统文化中的“万物有灵”的原始崇拜,就是把自然界的一切人格化,幻想一切自然物不仅具有生物生命特性,而且具有精神生命特性。即“尔比”中所谓的“高山有灵云雾升,草原有灵草茂盛,万物有灵即昌盛”。这样的信仰模式,无疑形成了彝族对于自然的敬畏和依赖,并产生了相应的仪式、习俗和禁忌等。气象类“尔比”揭示了彝族对于生存环境的适应,与彝族的生产生活紧密相关,成为凉山彝族生态文化符号之一。
气象类“尔比”所呈现的凉山彝区生境
大小凉山脆弱的地质环境,多变的气候,丰富的动植物资源都使彝族先民在与自然的长期共存中产生了相应的文化适应。“尔比”说,“天气若不好,人类没饭吃”。凉山彝区的自然生境直接影响了彝族的生产和生活,在气象类“尔比”中有较多呈现。
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有这样一句“尔比”:“猪月猫烤火,人们受饥寒;羊月羊桥水冲去,父卖子来吃;猴月烧草坡,孤儿收欠荞。”按常理,猪月(对应农历六月)本是酷暑季节,而出现了猫烤火的反常现象,说明这一年上半年气温反常,日平均气温过低,直接威胁到该年的农作物生长及收成,人们生活受到影响;羊月(对应农历二月)是干燥枯水季节,如果这时出现雨水过多,发生“羊桥被水冲去”的现象,就会严重影响收成,发生父亲卖儿子的饥荒岁月;猴月(对应农历三月)应是万物复苏、草木发芽的时候,这时可以烧燃草坡,说明天干气温高,就会出现孤儿都收回欠粮的大丰收局面。这句“尔比”也说明了凉山彝族地区农业生产怕涝喜旱的特点。涝或旱会给凉山彝族人民的收成与生活带来截然不同的局面:这是因为凉山彝族大多数居住在高寒山区,气温低、雨水多,就会影响农作物的生长;气温高、雨水少,就会获得大丰收。正如另一句“尔比”所说:“天干得丰收,天涝则歉收。”这就形成了与绝大多数农作方式不同的气候观念。对于自然而言,旱涝表现为一种二元对立。大多数农业文化对旱和涝这两种二元对立的气象都持否定的价值取向,即旱和涝都被看做是灾害。这些文化所能适应的是旱和涝的中间状态——雨水不多也不少。可以说,正是大小凉山的特殊生境形塑了凉山彝族的生态文化,“喜旱恶涝”是这一“形塑”的证明之一,在气象类“尔比”中得以体现。
气象类“尔比”与彝族的生计发展
迄今,轮歇农业(刀耕火种)、混林农业以及粗放型畜牧业仍是凉山彝族的主要生计方式。生计方式的选择,既表现为对生境的适应,也体现出对于脆弱的自然生境的文化保护。凉山彝族多数生活在高山上,因此轮歇农业和混林农业有利于充分利用有限的耕地,粗放型的畜牧业有助于控制牲畜的养殖规模以便保护森林草地等自然资源。
以农业为例,发展生产要因时、因地制宜,要根据不同的农作物采取不同的耕作方法,以及其种和收的不同季节的规律性。彝族人民在农业生产实践中,从播种到收获的各个生产过程中以及丰收或歉收的事实中,总结出了气候与农作物生长的相关性、农作物生长发育和耕作的规律,掌握了最佳的种收时节。他们将这些经验用”尔比“的形式总结出来并加以传播,留给后人丰富的知识财富。比如,“夏季三月与草争粮,冬季三月与雪夺畜”;“荞子要在猪月撒,苞谷要在鼠月种,水稻要在鸡月载”;“猪月插秧,马料一筐”等谚语,说明要抓紧农时,顺应自然规律,根据农时抢收抢种,使农作物的生长过程充分利用自然气候条件。而“鱼儿不上浅滩,水稻不上高山”;“房后有山就放牧,房前有地久撒荞,房侧有坝就栽秧等“尔比”,说明农业生产不但要因时制宜,也要因地制宜。“风大就雨大,有冰就有粮,雪来就粮来”;“出现大霜雪,五谷就丰收”;“大雪兆丰年,大霜兆荒年”等“尔比”,则对应了汉族谚语“瑞雪兆丰年”的道理。
此外,很多气象类“尔比”体现出人们生计与天文历法、节气与天气的相关性。如,“春后一场雨,天气暖一分;秋后一场雨,天气冷一截”;“夏至黑夜长,冬至白昼长”;“鸡月狂风呼,牛月必雷雨”;“羊月雪压山,定是丰收年”;“狗月火烧山,粮食吃不完”;“马月天晴朗,鼠月落阵雨”等。这些“尔比”中出现了十二生肖与月份的对应。凉山彝族用十二生肖来记年、月、日,但由于地理隔离、闰月等原因,现在彝区各地的月份属相名称不甚一致。上述气象类“尔比”,表现出较强的地域性特点,即除了一些具有普适性的“尔比”可以在彝区通用外,多数气象“尔比”只适合一定的地区。因而在推广使用气象类“尔比”的时候,要注意不同地区的气候、农时之间的差异,切忌以片代全。
“尔比”中有关气象、物候的内容很多,是经过世代彝族人民不断丰富、不断修正、不断验证的地方性知识,大都有一定的科学依据,无论语言和内涵都表现出浓郁的彝族特色。作为地方性知识的气象类“尔比”,一方面构成凉山彝族生态文化的表现符号之一,传递了彝族对于自然生境认知的常识,另一方面,在文化的深层结构中,也透射出彝族的宇宙哲学和道德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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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2012年11月2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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