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女性为十恶不赦的魔鬼是《一千零一夜》全书相对统一的思想。而《一千零一日》引子故事则与《一千零一夜》对待女性的态度相反,赛阿黛公主曾夜有一梦,男子在梦中给她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从此以后,她便认为天下所有男子,无不奸诈、自私和背信弃义,她立志终身不嫁。后经老保姆讲故事启悟,消除了她对男子存有的憎恶和仇恨,终于使她同意出嫁。总体上,《一千零一日》全书对女性是持肯定和赞美态度的。
《一千零一夜》和《一千零一日》表现出的思想观念是男权中心与女权中心、厌女心理与厌男心理的二元对立。无论是山鲁亚尔国王,还是赛阿黛公主;一个据亲眼所见,一个据梦中所见,都产生了某种偏执的心理疾病。讲故事实际上就是一种精神分析式的心理疗法,从这两部书中我们看到了精神分析学说的东方思想渊源。
更为有趣的是,《一千零一夜》第五卷《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中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同样因梦而产生怨恨男子的心理(《一千零一夜》24)。《一千零一夜》第二卷《叔尔康、臧吾·马康昆仲和鲁谟宗·孔马康叔侄的故事》中套有宰相丹东讲给臧·吾马康的故事之一“塔智·木鲁可和朵妮亚的故事”,其中,朵妮亚不愿结婚的原因,也是梦见雌鸽救雄鸽,而雄鸽见死不救。这两个梦和《一千零一日》引子里赛阿黛公主的梦如出一辙:“赛阿黛公主做了这样一个梦:公羚羊身陷猎人布下的罗网,它的伴侣母羚羊立即飞奔过去,在猎人动手捕捉公羚羊之前把它救了出来。时隔不久,母羚羊也陷入了猎人的罗网,它马上向公羚羊求救,公羚羊不肯救它,丢下它逃之夭夭”(《一千零一日》,朱梦魁 万曰林译2)。《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中一个相对独立的完整故事,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消除她对男性的偏见,不是靠讲故事,而是借助画廊修改梦境达到的。
三
作为一部多民族文学交融而产生的民间文学巨著,《一千零一夜》表现出双重或多元的思想是正常的。这也是这部书没有确定作者或无法考证其作者的原因之一。同样,《一千零一日》的故事来源及构成也有同样的性质。《一千零一日》中文全译本这部书的有些故事,可以确切无误地找到它的印度来源。如:
《一千零一日》第一卷《神奇八哥的故事》中的“蒂拉克胡奇的故事”,即一个机智的妇女躲过老虎和豺威胁生命的故事,是古代印度故事集《鹦鹉故事七十则》中的故事(季羡林327),整卷的框架故事也与《鹦鹉故事》大致相同。可以断定,《一千零一日》第一卷《神奇八哥的故事》即是印度《鹦鹉故事》的改(缩)写本。略有差异的是,《鹦鹉故事》讲述七十夜,即七十个故事;而《神奇八哥的故事》讲述了约七十五日,九个故事。《一千零一日》第五卷《国王和魔鬼的故事》同样是印度《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的改(缩)写版。《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收入印度现存最大的故事集——《故事海》中,因此,同样的故事在《故事海》中也有叙述。
收入《故事海》的印度整本故事集还有《五卷书》。《五卷书》是全世界广为流传的一部印度故事书。《一千零一日》第五卷《国王与魔鬼的故事》中第九个故事——四个造狮子的人的故事,即是《五卷书》第五卷第三个故事。另外,《一千零一日》第六卷《黄金城的故事》中“贞洁之花的故事”是《故事海》第二卷第十三章的故事。第十卷《月亮公主的故事》中有三个故事来源于《五卷书》:第一个故事“蛇的新娘”来自《五卷书》第一卷第二十三、二十四个故事;第三个故事——“獴的故事”源于《五卷书》第五卷第一个故事;第四个故事“不自量力的狐狸的故事”源自《五卷书》第四卷第四个故事。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黄金城的故事》中有一个名为“机智的玛呼达萨”的故事,讲述智者玛呼达萨裁判二妇争子的故事。这是一个在全世界多个民族中间流传的故事。黄宝生先生的“《本生经》浅论”一文依据已有的研究资料指出这个故事的多个变体或异文。如中国汉族故事《聪明的国王》,中国少数民族傣族故事《召莫和西塔》是这个故事的异文;中国古代典籍《风俗通义》,汉译佛经《贤愚经》、元曲《包待制智赚灰阑记》以及布莱希特受此启发创作的戏剧《高加索灰阑记》等都是这个故事的变体;《旧约·列王纪》中“所罗门以智断案”的故事和这个故事大同小异。巴利文《本生经》第五百四十六《大隧道本生》有相似的故事记载(黄宝生426—428)。关于《本生经》中记载菩萨智断小孩的故事,是否是这个故事最“原始”的形式,还是《圣经·列王纪》的故事最“原始”,以及谁影响谁的问题,目前学术界尚无定论。但是,确定的是《一千零一日》中《智者玛呼达萨的故事》最接近《本生经》中这个故事的原貌,也即是说《一千零一日》中的故事取自《本生经》,至少受其影响启发。不过,《一千零一日》中这个故事已没有了佛教色彩,它被波斯化或阿拉伯化了。
《一千零一日》第七卷《法官与海盗》中第四个故事“小伙子与鹅的故事”是一个有趣滑稽的故事,讲一个名叫阿尔康的人的儿子找“鹅”的故事。印度大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有一则关于鹿角的传说,其内容和《一千零一日》中“小伙子与鹅的故事”较为相似。莫·温特尼茨指出:“这个传说在印度其它的文学作品里也有不同的翻版,尤其见于《罗摩衍那》、《莲花往世书》和佛教的故事集。……佛教的《佛本生经》里保存了这种原始幽默的形态。这个故事在西藏、中国和日本都有不同的形式,甚至在西方的独角兽故事里也有它的痕迹。”② 中国民间也有相似的“老虎不吃人”的故事。薄伽丘的《十日谈》中第四天的故事开头有一个小插曲,和《一千零一日》中“小伙子和鹅”的故事相似,故事中称女人为“绿鹅”。③ 史诗《摩诃婆罗多》中鹿角仙人的故事很可能是这类故事的“原始形式”。
《一千零一日》中的印度故事,主要取自史诗《摩诃婆罗多》、《本生经》、《五卷书》、《故事海》、《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鹦鹉故事七十则》等印度的故事。根据这些印度典籍的成书年代,不难推知,《一千零一日》中的印度故事最早应不早于公元六世纪,最晚的故事应在公元十四世纪,其中的大部分印度故事成书于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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