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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西方文化观念的引进和《山海经》地位的提高
晚清时代随着中、西方激烈碰撞带来了中国惨败的结局，中国学者面前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既令人羡慕，又令人嫉恨的文化参照体系。随着“西学东渐”的盛行于世，数千年一统的文化价值观念，丧失了独尊地位。传统的学术观念、价值观念发生剧烈变化，中国进入了新的文化创造时代。《山海经》在传统文化语境中一直遭人诟病的神怪内容在新的文化语境中获得了崇高的价值，彻底扫除了进入文化圣殿的一切障碍。
1、价值观的改变与《山海经》地位的上升
在西方文化的两大传统（古希腊文明和基督教文明）中，神话一直占有崇高的文化地位，是西方文化的重要经典。⑧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西方文化把超自然的神灵视为价值本源，与中国崇拜人间圣贤的历史传统大异其趣。
晚清学者在接触西方文化的时候，很容易把中西双方的文化经典加以比较，引以为同类，并引用西方价值观重新看待中国文化。蒋观云那篇奠定了中国现代神话学的短文《神话、历史养成之人物》⑨云：“一国之神话与一国之历史，皆于人心上有莫大之影响”、“神话、历史者，能造成一国之人才”⑩。而且认为神话是比历史更早的产物。这显然是参照西方价值观念得出的结论。而随着疑古思潮的兴起，传统价值观所赖以存在的古史系统被摧毁，神话的地位就愈加突出。所以，在中国传统语境中不登大雅之堂的神怪之谈不仅走上了与古史同样神圣的地位，甚至逐渐超过了古史——按照古史辨学派的理论，神话比古史系统的时代更早，中国的古史系统是远古神话被历史化的产物。观察此时代各种谈论“神话”的言论，词义之中无不包含着强烈的肯定意义；并且与传统时代的“神怪”一词所暗含的贬义截然相反。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云：“故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11）神话获得如此崇高地位，这当然是中国文化转型的显著标志之一。随着神话地位的肯定，传统学术加在《山海经》头上的“语怪”恶谥已经涣然冰释。在新的文化语境中，作为包含神话最多的中国古代典籍《山海经》越来越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
2、现代《山海经》神话学研究的展开
现代《山海经》学在进化论的历史演进理论及由此奠基的文学史发展模式的支持下，最终登上了高居文化史、文学史之首的“神话之渊府”宝座。鲁迅、茅盾等人把进化的历史观念和文学史发展模式引入《山海经》研究领域，从而彻底改变了传统《山海经》学的研究模式，奠定了现代《山海经》神话研究的基本格局。
以进化论为特征的西方现代历史观念对于《山海经》学的影响是十分重大的。中国传统的历史观倾向于美化不可知的古代，贬斥历历在目的现实。儒家总是“法先王”，道家总是向往远古时代的自然淳朴。传统《山海经》学秉持这种历史观念，自然难以理解《山海经》语怪的真相。它总是以为最古的经典应该是平实雅驯的，语怪者就故实而夸饰、铺张以成怪（12）。这样，《山海经》中的神怪实际上被看成了对于历史事实的故意歪曲，其文化价值自然大打折扣。而来自西方的进化论历史观念认为，人类社会与文化是不断演化的，并且在演化过程中得到不断提高。其一般发展模式是从野蛮、迷信，到文明、科学。鲁迅参照这种进化的历史观念，根据《山海经》“所载祠神之物多用糈（精米），与巫术合”，判定此书“盖古之巫书。”他比较合理地解释了《山海经》的原始性质，确定了此书年代的古老，其影响十分深远。（13）同样是根据这种从神性到人性、从野蛮到文明的文化发展模式，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在讨论神话和传说时得出结论：“迨神话演进，则为中枢者渐近于人性，凡所叙述，今谓之传说。”这种神话演进的模式后来被总结为规律，在中国神话学界达成一致意见。（14）所以，多神怪正说明《山海经》内容原始，决非后世好事者伪造。《山海经》的历史价值由此得到肯定。吕子方《读〈山海经〉杂记》的看法类似：“……书（指《山海经》）中那些比较粗陋艰懂和闳诞奇怪的东西，正是保留下来的原始社会的记录，正是精华所在，并非后人窜入。”（15）按照这种进化的历史观点，传统学术中多所肯定的所谓“雅驯”之词反而是产生时代较晚的。茅盾的进化历史观也很明显。他根据西方人类学知识把神话的“不合理质素”（即所谓野蛮、迷信、怪异的因素）解释为原始思维、原始文化的反映，并且指出这些“不合理质素”随着文明进化而逐步地被改造，“于是本来朴野的简短的故事，变成美丽曲折了；道德的教训，肤浅的哲理，也加进去了。”（16）根据这种历史发展模式，茅盾就认为《山海经》中“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的西王母比《穆天子传》中的西王母更原始，而后者又比《汉武内传》中的西王母古老。有了鲁迅、茅盾等人的证明，多言神怪的《山海经》作为文化元典的性质遂得以确立。故袁珂说：“《山海经》是保存中国神话材料最多的一部古书，虽然也很零碎，却比较集中，并不十分散乱，是它的优点之一；所有神话材料，都接近神话的本来面貌，篡改的地方绝少，是它的优点之二。有此两个优点，所以我们研究中国神话，必须先从此书着手……”（17）进化论的历史观念解决了传统《山海经》学中关于雅驯与怪异之间、人事与神迹之间孰先孰后的难题，从而肯定了《山海经》所述神话内容的历史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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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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