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帝升平五年八月已卯夜,天中裂,广三四丈,有声如雷。
同上
(咸和四年)天裂西北。
《晋书·成帝纪》
(太清二年)十月戊申,天西北中裂,有光如火。
《梁书·武帝纪》
这是见于正史的记载。严肃的史学家们,为之屡屡秉笔,显见所言非虚。只是其言过于简略,难得知其详情,这只有借助于小说家之言了:
元光壬午六月二十四日,崔振之任咸宁令,聚村民豁村口,计会科敛。此地在灞桥六七里,日在辰巳间。忽见天裂,从东南至西北,青气分析数丈。其中有光,盘曲如电,令人震荡,不敢仰视。吏民数百人皆见。
元好问《续夷坚志》四
仇益泰云:己酉二月中旬,从兄读书其邑大宁秀碧峰房。粥后依北窗了夜课,忽闻寺僧聚喧。急出南轩,见四壁照耀流动。众曰:天开眼。仰见南隅一窍,首尾狭而中阔,如万斛舟,亦如人目,内光明闪闪不定。似有物,而目眩不能辨。
冯梦祯《快雪堂漫录》
《南史·陈宣帝后主纪》、《曲洧旧闻》、《西樵野记》、《明斋小识》、《玉芝堂谈荟》等,也皆有“天裂”、“天门开”、“天开眼”的记载。我们相信,古人并不是有意造说,而确确实实是在记述着他们曾经目击到的奇异天象。我认为这种奇异现象,就是“补天”神话产生的自然根据。隋唐以后的正史中,“天裂”二字,突然锐减,代之而起的是对奇异之光的记述,而且多见于西北。如梁武帝天监十年,“天西北隆隆有声,赤气下至地”;(注:《隋书·天文志》)北齐后主元统三年,“西北有赤气竟天”;(注:《隋书·天文志》)唐宝应元年,“西北方有赤光见,炎赫亘天”,“照耀数十里”;(注:《旧唐书·天文志》)宋端拱元年,“西北方有赤气如日脚”;(注:《宋史·五行志》)宋宣和元年,“西北赤气数十道亘天”;“拆裂有声”;(注:《宋史·五行志》)清乾隆三十五年,有气如火,“横蔽西北”。(注:《清史稿·灾异志二》)对于历史记述,我们首先认为其非无稽。其次认为它是一种天文现象,也是一种光学现象。我们需要把它放在天文学与光学的领域进行考虑。那么“天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天文或光学现象呢?参之今日天文、光学研究的成果,我认为最有可能是极光的神话表述。
极光是太阳辐射出的带电粒子受到地磁影响而形成的一种光学现象。由于地磁作用,带电微粒子的运行轨道偏向地球两极,因此常在南北两极附近的高纬度天空出现。在北者叫北极光,在南者叫南极光。我国地处北半球中纬度地区,因此所见到的都是北极光。因地球上北极的实际位置,对我国大多地区而言,比地理上的北极略偏西,故极光出现于西北方向的情况较多。当太阳以极高的速度抛出特别强大的粒子时,极光就可能不发生在极地。所以在世界大多数地区都曾发生过极光现象。对于没有科学知识的先民,就不免有“天裂”之想了。而且极光有时出现伴随着劈啪声,即古籍所言:“其声若雷”,亦易使古人产生苍天破裂声的错觉。
古籍言:“雨不霁,祭女娲”。似乎“天裂”与淫雨也有些联系,而且神话也曾言“水浩洋而不息”。古诗有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所谓“女娲补天”,乃是在这奇异的光学现象的启示下产生的神话。当然我们并不坚持中国先民就一定有过一场极光、地震、火山、淫雨同时出现的经验。但神话是有集锦、拼合功能的。即使没有那样的经验,他们也完全可能将自然材料拼合而作为巨大灾难的象征,通过潜意识的运作创造神话的。不过自然现象一旦经过神话的改制,它就摆脱了自然的单一性,而有了深厚的意义。何以女娲补天?天何以能补?顺着这条神秘之路而叩询下去,我们便走进了一个广阔的意识形态世界。
四、“补天”神话的底蕴
罗壁《识遗》、胡宏《五峰集》、罗泌《路史》、陈叔方《颖川小语》、赵翼《陔余丛考》、俞正燮《癸巳存稿》、田同之《西圃丛辨》、褚人获《坚瓠广集》、钱永《履园丛话》等,都曾大谈补天,揣其事理。今之学者也或言女娲补天为抗地震,或言补天的女娲与造人的女娲非一人,而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女娲之所以能“补天”,关键正在于“造人”,女娲神话的意义,就蕴藏在这里。
在女娲崇拜以及其所演化出的种种传说与礼俗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女阴崇拜并不在于女阴的实体对生命个体带来的快感,而在于其创造生命的功能。这种崇拜乃是极强烈的生殖欲望的体现。补天神话乃是对巨大生殖意义的阐释与颂扬。
前已言之,“天裂”乃是极光的神话表述,它伴随着出现的可能有地震、暴雨等。故有“九州裂”、“水浩洋”的传说。这对于生产力低下的原始人类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灾难的体验,给民族心灵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以至千百年之后,也难以消除内心的恐惧。《列子·天瑞》中讲,有个杞国人忧愁天崩地裂,自己身无所寄,而惶惶不可终日。杞国是夏人之后,天裂地陷的传说正是产生在夏人中。杞人的忧虑正是历史的伤口隐隐作痛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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