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军并不是今年春祭和“开笔礼”仪式的执导,现场负责操作并担任“鸣赞”角色的,是曲阜市山东梆子剧团团长李文广。参加“开笔礼”的,一共有26个小学生,年龄大约在6-8岁之间,穿着统一的运动服,带红领巾,早已端坐着等候在那里。他们每人案前摆着砚台、毛笔和描红用的宣纸。一位扮演老师角色的身穿红色唐装、头发灰白的当地书法家,和一排礼仪小姐,也都在静候等待中。
10点25分,领导们下山来到场地,仪式开始。先让学童们“整理衣冠”,然后行“拜师礼”,之后由贵宾们给小孩子们的脑门上用红笔点一个圆点,叫“朱砂启智”。[6]之后由北京大学工会主席击鼓三声,学童们也“击鼓明志”。老师讲解握笔的方法和“人”字的结构与写法。学生们在随行的老师们指导下描红学写“人”字。他们写完后举起作品来展示,众人鼓掌。最后,则由学童们在一面红色小木板上写下自己的未来志向,高举示众,嘉宾们鼓掌以示祝福。10点40分,礼成,合影留念。
尼山春祭典礼和开笔礼,都是当代人在参考了传统礼仪的基础上重新构建的仪式。设计者有意地在其中加进了一些传统的元素,如尼山春祭中的“启户迎宾”、“跪拜献爵”、“恭读祭文”、“乐舞表演”,“开笔礼”中的“拜师礼”、“朱砂启智”等。虽然任意地改变时间和地点,可能有损于仪式的神圣性,但借着清明节这一法定假日,并在春意盎然的大自然中举行活动,这种时空的调整对于广大参加者来说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仪式的总体建构和其他公祭典礼一样,比较偏重于政治和媒体效果,仪式内容空洞苍白,世俗化特征突出,时空中缺乏一种神圣的氛围。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仪式本身缺乏一个中立的、拥有一定自主权的、且受到全场人员关注和尊重的承载主体。典礼不设主祭和陪祭,而是直接由市政府党组副书记出面主持,由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宣读祭文。其他领导和嘉宾在献花篮时也按他们世俗生活中的身份高低依序登场。只有文物局长孔德平一人,在代表孔子后裔上香、跪拜和献爵时,身份略显中立。其他没有官职的执事者、礼生和佾台上的舞生等,只能算是表演中的工具或道具,在典礼上起到引路、跟班或做装饰物的作用。
(二)执事者和媒体在全过程中所关注的焦点,并非均匀地分散在仪式的进程和现场所有人身上,而只是对准了领导和嘉宾团体。不仅电视机的镜头大部分时间都对着他们,而且执事者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这些人身上。笔者在仪式结束后曾走访了负责仪程设计和现场执导的有关人员。他们共同的感受是:在公祭时担任执事,是件十分辛苦的差事。在仪式举行的整个过程当中,他们都提心吊胆,生怕慢待了哪位贵宾。领导们来得既多,执事者又要根据他们的情况和需求随机应变,这样就常常不能按部就班地去完成仪式。
(三)仪式本身过于简单,仪程设计不甚合理。尼山春祭从头到尾不过30分钟时间,光是领导与嘉宾献花一项便占去了15分钟。因为献花者要有名有姓、一拨一拨地登台,所以特别耗时。而其他的祭品,则被事先直接摆到祭台上,在仪式中不用一道一道地往上献。由此便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好像献花人的登台亮相比祭祀本身更为重要。另外从整个过程来看,这些仪式也缺乏起承转合,中间缺少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或者在重要环节上缺少了一些特殊礼仪,用来引导人们的身心进入另一状态。按照法国人类学家范·哲乃普(Arnold van Gennep)的“过渡礼仪”理论,任何仪式都应可以分解出一个或多个三段式的结构,即“分隔(阈限前)礼仪 - 边缘(阈限)礼仪 - 聚合(阈限后)礼仪”。[7]而在当代的公祭仪式中,这种过渡并不明显,从贵宾们乘车来到现场,到进入孔庙,在大成殿前站位,仪式开始,献花、读祝、乐舞表演,直到礼成,人们的姿态和心情几乎全都是一样的。[8]
(四)仪式行为手段贫乏,缺少富有象征意义的细节,不能调动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和参与积极性。对于绝大多数的参祭者和媒体记者来说,仅仅在对着大成殿的方向行“三鞠躬礼”时,才得到一个行动的机会,其他时间都只能站着观望。还有在场的大量保安,角色更为尴尬,因为他们一直在旁无所事事,就连行三鞠躬礼时也不加入到参祭者的行列。当然,在有几百人乃至几千人参加的典礼中,要想带动所有人一起参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当事人好好地动点脑筋才能做到。[9]
二、孔林与颜林的祭祖仪式
考察了公祭的典礼,我们再来看看家祭的仪式。孔林是孔氏先宗的墓地,也是孔子后裔埋葬其家族成员的所在。4月5日清明节前,这里迎来了许多当地的或从外地赶回来的孔子后裔,为本家的祖先上坟。为防火灾,有关部门特意组织了工作人员轮流在林中巡逻、值班,并颁布了《关于清明节期间文物林区安全防火的通告》,印在一张张洋红色的薄纸上,分发给入林人员。上书:
为切实做好2011年清明节期间文物林区的防火工作,确保林区文物安全,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等法律规定,特通告如下:
(一)清明节期间,即公历4月1日至6日,农历2月28日至3月4日,共6天,孔子后裔凭第二代身份证和户口本到孔林游客服务中心(孔林大门西侧)免费办理进林祭祖手续后凭票入林;孟氏后裔、颜氏后裔凭身份证和户口本分别到孟母林、东颜林大门口免费办理入林祭祖手续后凭票入林。
(二)孔林、孟母林、东颜林等文物林区严禁吸烟、焚香、烧纸,严禁携带火、纸、香、烛、鞭炮等易燃易爆物品进入。
(三) 严禁一切车辆进入文物林区。严禁携带铁锨、铁锹等工具进入林区。
(四)坚持移风易俗、文明祭扫,提倡敬献鲜花。
(五) 入林祭祖人员要服从文物景区工作人员的管理,爱护环境,讲究卫生,不得随意丢弃塑料袋、纸屑、果皮等垃圾杂物。
(六) 所有入林人员都要自觉保护林区的古墓、古树、碑刻、石刻等所有文物,凡因上坟引起火灾事故或造成文物破坏的,视情节轻重依法严重处理。
曲阜市公安局、曲阜市安全生产监督局、曲阜市文物旅游局
二O一一年三月二十六日
因为有了如此严格的限制,来孔林上坟的孔氏子弟大多数只带鲜花,和一些简单的糕点、水果。只偶尔可以见到带着熟食、酒类和纸钱来祭拜的。献祭的对象,则大多是自己刚刚去世的亲人,最多再拜祭一下爷爷辈的祖先,很少有人会去祭拜老祖孔子的坟墓。[10]
4月5日早晨,由曲阜孔子后裔联谊会主办了一场集体的祭祀活动,共有来自曲阜和外地的300多名孔子后裔参加。所祭拜的,除了一世祖孔子的墓外,还有孔氏家族的二世祖孔鲤、三世祖子思子和中兴祖孔仁玉的墓,以及“远代诸墓望祭之坛”。当日摆在孔子墓前祭坛上的供品,有花篮、红烛、黄酒、香蕉、苹果、橘子、小西红柿、黑白芝麻饼、栗、枣、盐、五谷杂粮等。其他墓前祭品的种类则略有减少。
仪式在9点30分左右开始,穿红色唐装和深色裤子的孔姓子弟排队徒步来到泗水桥前,有的胸前佩挂着黄绶带。以下的仪程明显受到了公祭仪式的影响:9点45分,司仪请大家就位。穿汉服的礼生抬着花篮走在前面,司仪在后,随后参祭者的队伍鱼贯而入。来自各个不同省份的代表分别列队,站立孔子墓前。9点55分,仪式开始。主持人孔德平就位,行一跪三叩头礼。请一名孔子后裔代表上香、行跪拜礼。之后则请曲阜当地和外省市的孔子后裔代表一一敬献花篮、行跪拜礼。拜完后,由曾经担任过曲阜市宣传部长的孔令绍宣读由他自己撰写的《辛卯年清明孔子后裔至圣林家祭祭文》。[11]最后联谊会全体副会长行跪拜礼。然后依次到二世祖、三世祖等的墓前行礼。
10点10分左右,当众人还在三世祖墓前行礼时,我们因为还要参加颜氏子弟的祭祖仪式,便提前离开孔林,急急赶往曲阜城外4、5公里处的防山乡。这里有一片“东颜林”,是颜回及其儿孙的墓地,故又称“复圣林”。前日因友人介绍,我们认识了一位颜子后裔——颜子研究会的颜承信老人(1935年生),并受他的邀请来参加颜氏三世祖新碑的揭碑仪式。
和孔林相比,颜林的景象看上去颇为荒凉、简陋。路都是土路,树木也不太茂盛。显然光顾这里的游客不多。据说这里的围墙和车路都是颜氏族人自己捐钱重修的,包括今天要揭碑的三世祖碑,因在文革中被破坏,也一直没人去修。直到最近才有安徽等地的颜子后裔捐献了新碑,为此当地的族人特意安排了今天的“揭碑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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