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研究”都到哪里去了?现在,把“文学研究”的范围缩小到“当代文学研究”,以2006至2011年6年来国家社科课题项目规划办公布的立项选题为根据,做一个社会学的统计,看看中国的“当代文学研究”都在研究什么。
基本情况统计
2006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共立项96项,“当代文学研究”15项,占16%。其中属于叙事、文体、审美心理、生命体验、价值观等范畴的占67%,跨多学科研究的占33%。西部项目共266项,其中“中国文学”6项,占总数的2%;这个2%中,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研究占83%,属于跨多学科研究的100%。即是说,研究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几乎不涉及文学人物性格和人性问题,研究主题基本不出某某文学的发生学,某某地区作家群的成因和某某族口头文学、民间文学(文化)的文化透视等等。2007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立项共110项,“当代文学研究”13项,占12%;其中属于文学叙事学、作家群、审美、文学性别的占62%,跨学科研究的占38%。西部项目共300项,“中国文学”12项,占4%。这个4%的“中国文学”,以跨多学科研究“当代文学”的占59%,其中文学史论、批评史论、中西比较文学占42%,流派、地域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化、民间文学占17%。除了在地域文化、少数民族心理文化受其他外来文化影响的研究中,间或涉及文学的人文特点以外,人物论、作家论和文学人性流变研究几乎不见踪影。2008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共立项128项,“当代文学研究”25项,占20%;这个20%中,其中跨多学科研究文学的占32%,标明文学流派、叙事特点、地域少数民族文学文体研究、翻译影响研究的占68%,68%中有一半名为“文学”,其实不属于“文学”研究。如通过儒家文化精神研究某个时期作家,通过社会转型来研究20世纪90年代文学的转向,等等。文学仅为例证之一,文化研究才是主体,严格说这种研究是文化社会学研究。西部项目共305项,“中国文学”占总数的4%,从用语、选题看,其中55%涉及到少数民族地区女性文学、民间文化、地区形象和社会现象、儿童文学等,其余45%按照一般语文层面的表述分析,也仍然无法判断究竟是文学为主的文化研究,还是文化研究中的文学因素――实际情况肯定是后者,如果是前者,立项的可能性就会更小。2009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共立项146项,“当代文学研究”34项,占23%。23%中,除5%属于清楚标明的跨多学科文学研究外,与2006、2007与2008年相比,2009年有95%的确属于严正的文学研究,这是少见的。比如文学类型创作及其批评实践、前后时期“关联性”研究、断代综述、文体题材和地域少数民族文学分类研究等。西部项目共418项,“中国文学”(包括古代文学和比较文学)约10项,占2%。2%中的30% 属于“当代文学研究”里的少数民族文学、文化研究外,其余70%都可称为“准社会学”、“准人类学、民族学”研究,“文学”在这一年几乎被替换成了“民间文学”。按照权威论著对“民间文学”内涵的定位来分析,当文学被民间文学替换,意味着文学或者当代文学已经不是这一年课题所关注的对象,名之为文学研究只是另一形式泛文化、民间文化或大众文化研究。2010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共立项194项,“当代文学研究”占18%。18%中有63%属于常态文学研究,37%属于“准文化生态论”和“准文化产业、传播研究”,并且生态论、文化传播冠名下各种形式的“史论”也在增加,占10%左右。西部项目共330项,“中国文学”16项,占5%;5%的“中国文学”中,44%属于回族、藏族、维吾尔族、裕固族民间文学或口头文学整理研究,其余13%才是真正的西部文学叙事、文体、题材等分块研究,43%则被宏观外国文学流派、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等思想性研究包揽。同国家社科课题一样,这一年的西部项目,当代文学研究完全是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或泛文化),甚至有些民族文学研究课题的立项在2到3项之间,不惜重复,选题因重复而有耗尽之感。2011年国家社科课题“中国文学”共立项226项,“当代文学研究”53项,占23%;23%的“当代文学研究”中,47%题目显示作家流派论、群体论(批评家群体论)、地域少数民族文学论,40%均跨入生态学、网络媒介、影视、语言学研究,文学是材料和例子;13%属于文学理论新建设研究。西部项目共487项,“中国文学”14项,占3%;3%中57%涉及地区作家群、文体专门研究外,其余43%均属大同小异的民间文化、语言人类学范畴。
“文学研究”发掘了什么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当然还包括文学理论批评刊物的研究,和其他未获立项但如期出版的理论批评著作研究。这两项研究现在还未做仔细统计,兴趣、选题、研究风向自然不好说。但仅凭我个人的阅读印象,特别像《南方文坛》《小说评论》《当代文坛》《文艺争鸣》《文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等刊物来说,与国家社科课题导向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刊物仍然把作家论、作品论,以及人性论和现代性价值观放在整个当代文学研究的重要位置来看待,“文化研究”在整个文学研究方法中的比重绝不超过一半以上。而且有个明显感受,从批评家、研究者发表在以上刊物的文章看,研究者、批评家对近30年来中国文学的研究,也都不同程度围绕人性演变、发展的轴心展开,因此,批评话语虽不时溢出审美、诗意而延伸到社会学、政治经济话语,但学术眼光却仍然是关于文学性的。
问题的蹊跷之处是,散见于刊物和未获立项而出版的文学研究著作,到底谁更占主导地位?谁更有话语权代表当代文学研究的趋势?答案不言而喻。至少在数量上和资助力度上,自由研究和以上诸种刊物的带动无法与国家社科课题导向匹敌。
如果以上统计大体上不错,那么,我们的当代文学研究实际上正处在逐步取消,至少是明显消解文学性的道路上。对以上统计做个大致归纳,发现有以下基本特点:
首先,不管国家社科课题,还是西部项目中的“中国文学”项目,都注重在地方的、少数民族的,甚至社区小知识上做文章。既然着眼于“小”字和“偏”字,名之为文学研究,就不可能是对新时代讯息下人的完整感知体系的关注,关注人完整性感知体系势必需要有对文学中普遍价值关怀的研究。注意到这一点,设题就不可能一味滑向“小”和“偏”,因为“小”和“偏”在根本上是西方后现代思潮所一再抛出的碎片化、零散化的翻版。它只关心人在一大堆文化泡沫中的即时状态,或者说,人的感知被物化为文化的碎片化、零散化存在方式,才更适合于诠释那种地方的、少数民族的和社区小知识的块状图式。这意味着这一个导向可能会发现、鼓励研究者对文学其他功能的发掘,但其他功能的最终表述,却缺乏价值论的支撑,虽不能说话语呈现方式最终一盘散沙,也至多是起于现象同时也是止于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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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文艺报 2011-08-02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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