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华丽之伤》
■作者:严优
■出版:中国文史出版社2011年3月
■读家:思伽
■推荐指数:★★★★☆☆
小说家讲故事不断地求新求变,又是穿越又是颠覆,但对于一个受过民俗学训练的人来说,故事就算是孙悟空七十二变,也未必翻得出普罗普公式的手掌心。故事总是类型化的,天下的故事就那么些,关键在于怎么讲。立意不同,手法不同,故事就有了千差万别的色彩和温度。这点感慨,来自最近读的一本小说——《华丽之伤》。
作者严优北大中文系出身,念书时被刚健清新的民间文学所蛊惑,遂投身民俗学的大本营北师大,原本以为可以静心伏案读书,却不料被带到了广阔天地做田野调查,对故事、文学、民俗的看法也就起了变化。她硕士论文研究的是杨门女将,毕业后没做学术,但也没忘记文学,没忘记杨家将,遂有“北宋大风歌”系列小说——五年前的《小妹挂帅》,写穆桂英;新近的《华丽之伤》,写柴郡主。
《华丽之伤》中,起伏着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金沙滩杨门救驾,杨令公碰死李陵碑,潘美射杀杨七郎,杨六郎告御状,寇准断案……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看上去又那么不同。这个不同,在于重新开掘话本、评书、戏曲等民间文艺不曾顾及的戏剧性,特别是两性之间的张力,于是,新的视角和理解诞生了。
《华丽之伤》以柴郡主和杨六郎的故事为主线,但与其说它是爱情小说,毋宁说是一部成长小说。杨六郎,从少年郎到中年汉,天之骄子历尽磨难,死里逃生,成为一个复仇者,又成为一个重任在身、镇守边关的名将。而柴郡主,这个在民间文艺中面目模糊的贤妻良母,更是获得了触手可感的温度。她本是身份高贵、备受娇宠的单纯少女,只因一见钟情,下嫁教养、环境截然不同的杨家。婚姻生活并非岁月静好,她要经受从女孩成为女人的无知和慌乱,要忍耐丈夫出征和守边留下的空白;当她成为母亲,又眼看着儿子违背她的意愿执拗地奔向自己的梦想,她能为自己保留的,只有少女时代那心动的刹那……这一切,是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最朴素的秘密。
《华丽之伤》中的人物,几乎个个有来历,来自民间文艺,甚或于史有征。此书本该有一篇文采斐然的长篇后记,作者本着学术兴趣,对杨家将故事的相关史实、人物,以及民间文艺的呈现,做了详尽的梳理和分析。如果和小说对照,是颇能增加些兴味的,可惜这一版竟因故未能印出。即便如此,在小说的细节上,依然闪耀着作者对历史的兴趣。
民间文艺与官修正史之间的关系,是耐人寻味的,取舍之间,涉及对“真实”的判断,涉及历史观。杨延昭在史书中记载寥寥,官职也不算高,但《华丽之伤》的兴趣并非都在闺房,它依然不吝笔墨地描绘杨家将抗辽卫国的忠勇和惨烈。我想,这中间隐含着作者的“民间立场”,是对正史一种无声的反驳——杨家将的“历史地位”,是在瓦肆书场中,在一代代人的口口相传中,在漂流的岁月和牢固的记忆中确立的,比起史册上的几行墨迹,它自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坚实。
但这种民间立场,又并非对民间传奇无条件的认同,或试图将其附会成历史的影子,而是对民间素材加以审慎的选择,淘汰掉过于离奇的,同时尊重、信任和延续民间千百年来积累的判断,情节可以大胆想象,是非善恶绝不含糊,更不做无聊的猜测和颠覆。因此,这部出于女性之手的小说,底色并不柔弱,而是有一种堂堂正正、清新明亮的气息。
但前方的杀敌浴血,总不及闺房心事展现得那般细密。小说开头,写柴郡主的少女时代,多方铺陈,细腻委婉,从容不迫,很见功力,但随着情节的进展,叙事技巧却渐渐变得单一了。
严优的“北宋大风歌”已经唱出了两曲,从穆桂英到柴郡主,时间倒流,下一曲的主唱,依然是女性。面貌截然不同的“她们”,都将在她的“新历史传奇”中获得完整的人生,那是历代的杨家将演义遗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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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北青网- 北京青年报 201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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