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鼓树向着召宰所祈望的方向倒下、树干与根部断然分离时,男人们的呐喊声就会伴着火药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主祭户贡献的第二头牛便会在这时被剽倒,用它殷红的血为这只新生的木鼓铺筑通往神性的路。
一天,两天,或是三天,在神授的时间内,木鼓树已经砍好,又一头牛已经被剽倒,木鼓进寨的道路也已经畅通。男人们将粗壮的藤条拴在砍好的木鼓树上,手握藤条、沿着道路两边排成长队,做好拉木鼓的准备。女人们则身着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
又一只红公鸡的血滴落在了木鼓树上。召宰站在木鼓树上,张着双臂,挥舞着手里的标枪,伴着男人们拉木鼓树的“嘿哈”声展开了歌喉。
当木鼓出现在寨门的山坡上时,已经是下午,太阳正从红得有些发黑的云层穿过,整个寨子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召宰站在木鼓树上,举着标枪、张着双臂奋力呼喊着,太阳的光芒在他的背上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光环,包头上的羽毛在风中飞舞着像只正要起飞的鸟。这给所有亲临其境的部族人洞开了神界,让他们看到了传说中那只拯救过人类的木槽正从天而降。男人雄壮的歌声再度响起,早已盛装等候的妇女们使劲甩动着乌黑的长发,前后弹动着粗壮的双腿,随着召宰优美的歌声和男人雄壮的歌喉疯狂起舞。
剽牛仪式上的祭师召宰 甘炳汶摄
祭祀的诚意决定木鼓通神的能力
如此这般,几天几夜,拉木鼓树的过程变成了一种舞蹈,变成了一次狂欢。神性的光芒开始照耀在每个部族人身上,照耀在木鼓树回家的路上。又一头牛被剽倒在了寨桩前,人们用它的鲜血迎接木鼓树的到来。
一天,两天,或是三天,在神授的时间内,木鼓全部制作完成。祭祀的诚意决定着木鼓通神的能力。在佤族传统观念中,人是神灵最喜欢的牺牲,没有人头祭祀,新的木鼓就无法实现神性的转变,就无法成为通天的神器。没有了人头,作为人类母体和财富象征的牛,别无选择地作为人的替身被推向了神圣的祭坛。
新的还布满着稚嫩刀斧痕迹的木鼓被放到了木鼓房内。寨桩前,被召宰精心挑选出来的牛已被牢牢捆在了牛头桩上。召宰神色凝重,手握着酒筒,紧闭着乌黑的双唇,一边在胸腔的挤压下发出一种特殊的吟唱,一边在牛眼前跳着娱神的舞蹈。酒被用来敬献牛脚下的土地,召宰手里的标枪还在牛的眼前飞舞。精心挑选出来的数名剽牛手早已手持标枪赤膊伫立在身旁,只等召宰一声令下,便将手中的标枪刺向牛的要害;村寨的男人们则手持尖刀守候在一旁——一个庄严而圣神的时刻就要来临。
在人们摒住呼吸时,召宰苍凉优美的诵经声突然间中断,人们看到,召宰手里的标枪已在半空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刺在了牛的胫部。几乎与此同时,剽牛手手中的标枪数枚同发,牢牢地插在了牛身上。牛按照预定的方向应声倒下,早已守候在一旁的男人们蜂拥而上,挥刀抢肉。抢到的肉越多、手上粘到的牛血越多,神对其家族的庇护就越多。仅几分钟的时间,牛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昔日的猎头手则在此时从容砍下牛头,向神灵献上最神圣的头颅。
神圣的木鼓被敲响了。在木鼓神圣、浑厚、悠远的呼唤中,召宰迈着王者的步伐,踏上了用牛的鲜血和生命为他铺筑的那条通往神灵的路,沉睡于召宰记忆深处的部族千年迁徙史便会在此时奔涌而来,几天几夜都无法停息。召宰追述得越远古,通神的力量就越强大。在神性弥漫的语境中,拌有牛血、灶灰的谷种,伴随着布谷鸟的叫声悄然落地。
木鼓神性化的历程将部落带入疯狂迷乱的宗教激情中 李进摄
在未来的几天时间里,所有部族人都会伴随着木鼓震撼心灵、摄人心魂的力量,弹动着有力的双腿、展开嘹亮的歌喉、甩动着乌黑的长发,通宵达旦载歌载舞。剽的牛越多,越能展现部族的诚意;舞蹈越投入,神灵就越高兴,丰收的梦想就越近。
虽然,随着文明的进程,疯狂的剽牛血祭已经趋于平缓,甚至消亡。但当木鼓浑厚、悠远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那段失落的群体宗教记忆便会再次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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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2011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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