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直以来,电台是以作家文学或“标准本”、“权威本”的眼光来录制播放胡仁·乌力格尔的。当他们录制了某艺人某部故事之后,就坚决不再从其他艺人那里录制同一部故事的异文,由此这些故事被贴上电台“演唱权”的标签,成了其他艺人不可能再在电台录制的权威本。如,劳斯尔本来可以演唱整部《商国》的,但电台已经录制了希日布演唱的该故事165小时,就坚决没再录制劳斯尔的演唱。(注:根据2004年2月20日与艺人劳斯尔的访谈,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口承文学研究资料库资料,访谈人:斯钦巴图、纳钦。)当今的两位大艺人都受到如此“待遇”,其他艺人就更不言而喻了。可见,电台资料是一位艺人/一次文本/一种文本/标准本的堆积,而口头文学是没有这种“标准本”和“权威本”的。(注:朝戈金:《口传史诗诗学:冉皮勒〈江格尔〉程式句法研究》,第72页,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2)电台录音室的苛刻要求,对艺人施加了极大的束缚,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正常发挥,也大大挤瘪和风干了丰满的故事肌体。电台的录制,都以1小时的标准来限定一段故事,要求艺人在1小时内将一段故事启、承、展、收,以便在规定的节目时空段中给听众以完整的艺术享受。这恰恰成了另类舞台,限制艺人施展拳脚,也抹去了故事传统的原来面目。以劳斯尔为我们演唱的一段2小时30多分的《程咬金镇压金盖王》(注:根据2004年2月20日艺人劳斯尔的演唱,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口承文学研究资料库资料,访谈人:斯钦巴图、纳钦。)来讲,艺人进入状态消耗了40分钟,这时故事还没有进行到五分之一。如果在电台,这段故事不知要被削掉多少枝干。因此,我们大胆地提出,很多出色的艺人既不是舞台歌手,也不是电台歌手,而是真正的民间歌手,他们的故事,只能在自然文化语境中采录,这样才能反映传统的真正的面貌,也才达到科学文本的标准。
(3)除了时间限制以外,电台录音室对艺人还有不少其他干涉。诸如,出错或多次重复同一程式时中途叫停修正;出现迷信话语时当即要求改正;选择故事与艺人时出于编辑的喜好,等等,不一而足。(注:根据2004年2月19—20日与艺人劳斯尔、拉西敖斯尔的访谈和2月21日与艺人扎木苏的访谈,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口承文学研究资料库资料,访谈人:斯钦巴图、纳钦。同时根据2004年2月23日与通辽市电台文艺部长河、白六喜、好必图的访谈,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口承文学研究资料库资料,访谈人:斯钦巴图、纳钦。)这就使电台的资料成了带有很大人为加工、整理、选择、修改痕迹的音声文本,一种胡仁·乌力格尔的文学听本。
(4)在电台资料中,不仅极少见到琶杰、毛依罕、扎纳等已故大师的演唱,而且很少看到劳斯尔等当今大师级艺人的“老故事”。(注:根据叁布拉诺日布制作的“哲里木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的曲艺节目统计表”和“内蒙古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的曲艺节目统计表”。此表即将在叁布拉诺日布的新著《通辽市曲艺志》中发表。)琶杰去世早,留下的只有7小时的《程咬金的故事》;毛依罕去世于刚刚恢复“老故事”录制播放的1979年,也没能留下几篇传统故事;扎纳的《商国》也仅仅是30多小时的选段;劳斯尔主要录制了《满都海斯琴》、《图门乌力吉达》等新编故事,其记忆中的近千小时的“老故事”几乎没有被触动。地方电台现存资料中,布仁巴雅尔、额尔顿珠日河、希日布等艺人的演唱居多,原因可能因为他们都是扎纳流派主要干将,紧扣故事本子演唱,较之花样繁复的琶杰、毛依罕流派,似乎更适合于盼望故事进展的普通广播听众审美期待,所以被大量录制。琶杰、毛依罕流派的艺人中只有道尔吉的演唱多次被录制。由此看来,电台的录制播放连胡仁·乌力格尔两大流派都未能顾及平衡(注:根据叁布拉诺日布制作的“哲里木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的曲艺节目统计表”和“内蒙古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的曲艺节目统计表”。此表即将在叁布拉诺日布的新著《通辽市曲艺志》中发表。),很明显是在一般听众审美需求标准的框架下进行的,所以无法反映该传统整体面貌,也就失去了资料的整体性或全面性价值。
总之,在现有胡仁·乌力格尔音声文本中,民间文本具有无可争辩的科学资料价值;舞台文本、电台文本都是时代的产物,虽然功不可没,但有着不少缺憾。口头传统研究机构应当将主要力量放在民间文本的搜集上,以达到庞大的存量。同时也要适当顾及舞台文本和电台文本,以达到一定的存量。鉴于当前民间文本的集中搜集尚未形成规模态势,我们所要考虑的,是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搜集到真正科学意义上的民间文本,以组织和承担对现有传统的全面规范的成功抢救。为此,我们设计和实施了一次“胡仁·乌力格尔演唱月”活动。
四、基地+演唱月:语境中抢救大型口头艺术的有效途径
“胡仁·乌力格尔演唱月”的目的,是将艺人演唱还原于其文化生态和语境当中,在真正活态演唱环境里跟踪摄录和观察研究艺人演唱与表演现场,同时为热爱胡仁·乌力格尔的基地听众提供一次难得的文娱享受。“胡仁·乌力格尔演唱月”的形式,是由科研人员召集一批代表性艺人,在普通农牧民中间或在旗府所在地蒙古族听众当中设置“胡仁·乌力格尔”表演场,让艺人演唱,时间延续一个月或更长。在农牧民中间设置表演场可作为该传统原始语境;在旗府所在地蒙古族听众当中设置表演场可作为该传统“说书馆”语境。在田野作业中,科研人员一直跟踪摄录艺人演唱和表演现场,并观察研究活态表演,始终沉浸于实际的田野作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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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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