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教对中国民间宗教最大的影响,还在于其崇拜光明、崇拜日月,摩尼即明王出世等救世思想。据闽书记载:“摩尼佛名末摩尼光佛,……其教曰明,衣尚白,朝拜日,夕拜月。”(24)而宋人庄季裕《鸡肋篇》亦云“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为真佛。”(25)崇尚“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因此凡初入教而“甚贫者”,“众率出财以助,积微以至于小康。”(26)显而易见,摩尼教之所以能在中国流行,是与中国本土盛行的各类救世思想、平等思想、底层民众互助思想相契合的。它的思想汇入了中国民众崇尚的强大的反传统秩序的社会思潮,因而在宋、元两代发挥出了巨大的宗教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
三、弥勒救世思想与摩尼教的融合
关于弥勒教和摩尼教相混合之事实,日人重松俊章和我国唐长孺先生都有说明。他们二位主要指出的是唐代两教之混合。我则在此文着力说明宋、元时代之混合现象。唐长孺先生指出:“一,白衣为弥勒教之服色,起原当在元魏之世。而白衣天子亦为弥勒教之谣谶。二,北朝沙门乱事多与弥勒教有关。”“明教或吃素事魔者所奉之白佛,当时依托弥勒。”(27)柳存仁先生则又进一步从摩尼经残片的资料中指出这样一句话:“由于你从佛陀得到本领和智慧,女神(Dibat)曾妒忌你。当佛陀涅槃时,他曾命令你:‘在这里等待弥勒佛’。”(28)此为早期弥勒佛被卷入摩尼教义之证明。摩尼教作为一种外来宗教在其流行过程中既曾混于道教,又曾混于佛教。但从救世思想而言则既混于老子,又混于弥勒。中国摩尼教之《太子下生经》似是依王浮《老子化胡经》另为一本之《化胡经》的改本。而《大小明王出世经》后则与弥勒教义相混合,于元末成为农民起义的纲领性口号。
摩尼教在其原始教义中已出现弥勒观念。而在南北朝时代,亦有相混之迹象。到唐代,那种“比有白衣长发”,“假托弥勒下生”,“号为和尚”,“别作小经”的弥勒教,显然混有摩尼教的影响。“白衣长发”本非汉俗,其为西北“胡人”无疑。而“胡人”多信摩尼教,入中土则与弥勒教相混。而其三际之说,又与弥勒教三佛应劫,或三期末劫之过去、现在、未来相混合。而青阳、红阳、白阳,分别带有崇拜光明,崇拜太阳的痕迹。
到了北宋,史料中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民间教派——香会。对于香会的出现,历来学者都似未予以重视。据《宋会要辑稿》载:
契勘夜聚晓散,传习妖教及集经社、香会之人,若与男女杂处,自合依条断遣外,若偶有妇女杂处者,即未有专法。乞委监司,每季一行州县,觉察禁止,仍下有司立法施行。(29)
此处“香会”与两汉以来流行的传统“妖教”不同。应是摩尼教的另一称谓。我的理由如下:一、信阳地区发现的“香会”与陈州——这个摩尼教活动中心,相距不过二百里。五代梁贞明六年(920)陈州摩尼教“聚众反”,立母乙为天子。此教自号上乘,依于浮屠,“不食荤茹”,“揉杂淫秽”。与“香会”的“男女杂处”如出一辙。二、宋代摩尼教以烧香为特点之一:“平居暇日,公为集结,曰烧香、曰燃灯、曰设斋、曰诵经……。”(30)三、在元末,由香会而改名“香军”即“红巾军”,是从宗教组织演变到军事组织的必然过程。对此我将详细分析如后。
香会之名在元初再现于史料:
夫杨朱、墨翟、田骈、许行之术,孔氏之邪也;西域九十六种、此方毗卢、糠瓢、白莲、香会之徒,释氏之邪也。(31)
耶律楚材把白莲教与香会分为两类“异端”,足见“香会”并不是白莲教。这个香会由宋至元初,或隐或显,蛇伏千里,其迹自在。到元末,终于大显于世:
五月(元顺帝至正十一年),颖川、颖上红军起,号为香军,盖以烧香礼弥勒得名也。其始出赵州滦城县韩学究家,巳而河、淮、襄、陕之民翕然从之,故荆、汉、许、汝、山东、丰、沛及两淮红军皆起应之。(32)
由于烧香礼弥勒佛故号“香军”,起初为香会无疑,由香会改香军,是宗教组织向军事组织之转化。从宗教组织,两教相融合似应于北宋时代。贝州王则以弥勒下世相号召,而所念却是摩尼教的《五龙》、《滴泪》诸经。两教相混,既有漫长的历史过程,又有相融合之路线。唐宋时代,弥勒教活动要区在贝州(今之清河、临清、武城、津夏一带)、冀州(滦城、赵县、石家庄)。而北方摩尼教及其异名之香会则以陈州、信阳一带为活动中心。元代中叶,韩山童祖父“嫡徙广平府永年县”。(33)韩氏祖孙三代在今之河北南部、河南北部传教。至韩山童时代,又传教于安徽,传徒颖州人刘福通。弥勒教传教中心部分南移,与摩尼教传教中心陈州相距不过两百里。两大民间信仰在今之安徽西部、河南东南部,不可避免地发生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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