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奢华之色》三卷大书的风格,一如作者自己形容那对金累丝镶玉灯笼耳坠的况味,“它本该是世俗的,喧闹的,却靠了设计和做工点化的脱俗超凡,成为一团静静的暖意”(卷二,页84),这暖意便是人生的暖意,日常的慵懒与丰足。因为这些摇曳不已的华赡,我会一边阅读一边惊奇于我的中国祖先曾经生活的精致品相与美艳品味:即使仅就服饰文化而言,我们距离我们的历史,是不是也是地球上最“欺师灭祖”的“文明古国”呢?抑或,《奢华之色》的出版因此对于时尚设计行业的有心人也是不无裨益的:优秀的传统一定要以某种活生生的方式流现于现实生活,她并不仅仅属于书斋学者。何况“对于设计问题的关注,在此三卷本中是贯穿始终的”(卷二后记)又怎怪作者在卷三终卷之际不得不对“本书文字与时下通例有异”的处理方式例如数字的用法略作说明呢,此盖为“尊重汉语表达传统”。当然,对于这位作者此意依然并非横空出世,《诗经别裁》(中华书局,2007年)“重版后记”早已流露“爱惜汉语”的先声。
如果要为这套奢华大书觅出些不足,生生显出个“书评”模样,则就笔者学力眼界而言,或许因为她是填补学术空白的破天荒之作,例如致力于为这些首次突入学术事业的金银器“定名”成为本书的主要任务之一,因此多多少少对于“进一步深入细致的排比研究”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尤其作者历来绵密精绝、摇曳生风的叙述风格,较之此前《古诗文名物新证》或《终朝采蓝》,在此书中似略逊色一分毫。偶尔,某些资料诠释,或未必尽善尽美。如征引《醒世恒言》卷二十《张庭秀逃生救父》中用于演剧之行头“甚至可以直接穿用”从而作为“此际一般服饰的参考”、“与当日的现实生活很贴近”(卷二,页143),鄙意以为,此处小说中在生活中“穿用行头”更多是在表达主人翁的一种激愤与嘲谑之情,如此释读似稍显勉强。
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引言中,沈从文如是概括自己的“研究方法”:“试从常识出发排比排比材料,采用一个以图像为主结合文献进行比较探索、综合分析的方式,得到些新的认识理解,根据它提出新的问题。”他又在《扇子应用进展前言》中如是表达自己的心愿:
对于年纪较轻、文史底子又较好的同行,则深深盼望其中还能有一小部分人,明白文物研究工作中范围实广,除了金石瓷玉、法书名画诸“热门”外,其实还有千百种至今还无人过问的“冷门”,大都还等待有心人,带点开荒辟地的雄心和勇气,采取个素朴客观热诚唯物态度,各就条件所许可,来分门别类,随时留心,进行些探讨工作,合力同功,能把这些研究中的空白点,逐渐加以填补。
相信扬之水所奉呈的这套恰如其分“将考古实物、历史文献、文学艺术一并纳入自己视野”的《奢华之色》,正是对沈先生愿景的一个美好呼应与回答。
题诗在前的崔颢已层出不穷,因此本文最恰当的表达形式该是“文摘集锦”:她“文字间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古典韵味,淡雅,深致”、“偶尔幽默一下,意趣横生,令人惊喜”是这般“错错落落的精致”;名物 “相知”化育出真正的“金石学的精神内涵”:“观其器,诵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吕大临《考古图》。参见《终朝采蓝》李旻“序”《作为诗的物与作为物的诗》。序者并以文物专家的身份审视了金石与考古的各自局限,宋代金石学陵跨百代的“灵气才思”的“兴味”,王国维所谓“士大夫亦各有相当之素养,鉴赏之趣味与研究之趣味,思古之情与求新之念,互相错综”。)借用扬之水《脂麻通鉴》(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题记”中言:
“传经已有粲花舌”。我不过躲在一旁,悄声附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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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东方早报 2011-02-27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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