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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座部佛教信仰者的心理变化
形式和内容二者是相互依赖也相互限制的,一定的内容决定了形式,而一定的形式又不同侧面地反映出内容的变化。社会发展促使这种佛教信仰在形式上发生了变化,同时也影响着不同年龄层次的信教群众的宗教观念。恢复之后的上座部佛与过去不相同的状况尤其反映在信教群众心理层次的变化上。首先,从年长层次的信仰者来看,他们有的从旧社会跨入新社会,经历过“四清”运动、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粉碎“四人帮”,改革开放到市场经济再到和谐社会的今天,他们的思想意识受到过各种社会形态的冲击,心理变化是较为复杂的,对佛教的信仰也是最为虔诚的。他们从小受着较为浓厚的宗教环境的熏陶,也具有较为强烈和深厚的宗教感情,他们虔诚地从祖先那儿继承了这种信仰,并把它再传承给后辈们,直到今天,当很多人的意识观念已经发生变化的同时,他们仍然固守那些古老的宗教观念,他们在承认社会力量的同仍然坚信其中佛的力量。今天,当中国发生了巨变,人民生活富裕起来的时候,他们便说:“国家政策的允许,我们才富起来,但这里面也有佛的力量”。面对佛寺中种种的变化,他们解释说:“现在我们生活好了,也要让佛祖看到这些东西”。这些看法都说明了他们深层心理的微变。因果轮回的佛教教义认为,穷苦人是因为前世造孽做恶而受的报应。为了得到幸福,必须皈依佛法,修心积善,获得所谓的“干哩”(好命)“干扎”(坏命)。他们所祈祷的内容,从古至今都是祈求摆脱今生各种痛苦,得到来世幸福,死后进入极乐世界。因而他们的意识里牢固地装着佛教的这些伦理观点,但现实又使得他们不得不承认当今社会的发展变化使过去只有求助于佛主恩赐的幸福已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那些幻想变得实实在在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从惊喜不安之中到如今坦然地接受来自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于是,他们不再单一地专心信佛,修禅心、积善德、不再只是烧香念经,在诵经念佛的闲暇之余他们通过电视媒体接受着来自外面世界精彩纷呈的各种信息,目睹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和听过的事情,他们的意识领域在惊奇中正逐渐被灌输于当代社会的信息观念。过去赕佛,不论祭品多少和丰盛,这条教义如今也在发生着变化,今天有人祭献了电子挂钟,明天就有人祭献电风扇;今天有人修路积善行,明天就有人架桥修功德;信教群众互相攀比,以显示其富有,得到更多人的尊敬和仰慕,因此产生了一种自满和陶醉的心理。似乎越高档的祭品越能博得佛主的欢心,越舍得出资做善事,越能表明赕佛的诚心,于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再去接受现代社会所赋予人类的各种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
其次,从中年层次的信仰者来看,他们既经历过上座部佛教动乱之后在德宏恢复的兴盛,也见证边疆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同时又是边疆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这一阶层的信仰者是国家边疆建设的主力军,在宗教信仰上和社会建设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主导作用,他们能较完整地接受来自上辈的佛教信仰,同时又能给后辈起到榜样作用。他们比前一层次的信仰者多了些实际,能更多地认识和接受新生的事物,并相信现实社会。他们对彼岸境界的信仰并不那么虔诚和相信来生的幸福,所以他们能够现实地教育后代,但他们也能尊重和服从年长者的信仰。等到他们再跨入前者的一定年龄阶段时,他们又会步入其信仰的行列中去。究其原因,第一,因为傣族全民信仰上座佛教,以佛理来区分美与丑,善与恶。人们遵从信佛修心的人,而鄙视那些不信佛的人,称之为“野人”。因而人们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都要到佛寺中赕佛,接受一步步升级,等升到赕佛的一定级别,便能获得一个“滋帕嘎”(一个佛名称谓),获得“帕嘎”称号的信徒,被视为功德已初步圆满。此后便受到人们的尊敬,获得一定的声望。第二,迫于一定的社会压力。而社会压力又是多种多样的,尽管社会在不断发展,科技不断进步,但毕竟还没有进步到可以解释一切,改变一切的地步,有些现象就连科学也无法解释,于是人们便产生了种种愿望,相信有一种力量可解释连科学也不能说明的现象,便寄托于宗教信仰。富贵者想持久地维持其富有的地位,作恶者希望不受惩罚,做生意的希望平安发财等,这一种来自虚无的愿望由持久变为强烈,于是相信有一种力量的主宰,便去烧香拜佛。这种现象不仅德宏傣族地区共有,连发达地区的深圳、香港甚至日本也出现过这种信仰的狂热。
再一层次就是21世纪的傣族年青人。他们从小接受汉化教育,有的地方接受双语教育,从小在一种全新的环境中长大,他们的意识较之长辈们紧跟着时代步伐,与长辈们有着不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根本不相信所谓的来世,不相信修心积善可以成佛,也不希望成佛。他们注重现实,讲求实际。他们往往带着许多疑问去问前辈,用今天的实用主义去嘲笑那些宗教狂热现象,两种意识观念因此产生了冲突。年青人说“用这么多的钱去烧香拜佛,不如用它去买气车、盖房子”,老人们则认为房子和汽车不能跟着他们走,而他们所赕佛的物品可以跟随他们到极乐世界。年青人认为花钱祈求佛主保佑身体健康不如花钱买补品来滋养身体,他们常常不解于自己的前辈们为什么省吃俭用花大笔的费用去做“摆”(一种布施活动)。他们希望家人把钱用到实际处而不是祈求赢得所谓的声誉,他们像汉族一样嘲解自己民族的佛教信仰说“傣族出钱买得一个‘帕嘎’”。但是无论他们的思想观念如何新潮,行为如何开放,生活在一种全民信教的氛围中,他们仍会去参加这些宗教活动,只不过是怀着一种热闹、时髦和从众的心理参与活动的。我们知道,宗教道德对于信徒能起到准则的作用,一般宗教都有不贪财、不淫乱、不偷盗以及博爱等戒律,虔诚的教徒为了个人修身修心、死后升天堂和得到来世幸福严格遵守着这道德准则而成为善男信女。一般的信教群众也受这些道德准则的约束,这些道德标准又不与社会道德相矛盾,有的甚至是协调的。而如今的傣族新一代既不受佛教清视戒律的约束,又没有树立一种良好的社会新观念,他们生活在现代社会,接受文化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受现代社会一些不良风习的影响,致使农村社会风气进一步恶化。加之德宏地区地处边境,缅甸、印度及来自中国内地商人的纷纷涌入,使德宏成了一个复杂而又特殊的人们所谓的“云南小深圳”,社会发展的多层性和复杂性使得本地年青人的思想较为复杂,一些犯罪现象在现在的傣族村寨中时有发生,偷盗、赌博、吸毒、抢劫,甚至过去不曾发生过的杀人现象也逐渐产生。1997年至2007年10月年间,潞西傣族青少年的犯罪率呈逐年上升趋势,犯罪率上升为32%(注:潞西市公安局提供)。傣族过去闭不锁户的良好风尚已不存在。老年人充满了对年青人的困惑和忧虑,认为他们没有一颗佛心。很难说傣族当代年青人在他们步入一定的年龄阶段时,会不会再把佛教当作自己的宗教信仰,也很难断言他们是否就会是真正的无神论者。
所以,我们不能孤立静止地看问题,而应该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事物,我们不能光从表面现象分析问题,而应从不同的社会角度,不同的心理层次深入研究,才能得出符合客观实际的结论。任向事物不是静止不变的,社会在不断发展变化,人们的价值观念和思想意识也会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作为与社会紧密相连的上座部佛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社会形态波及和影响着它。任何宗教信仰都不可能永远保持其原始的面目,因为它不能脱离于社会而单独存在,它必然要受到社会发展的冲击而发生变化。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今天,宗教作为一支重要的社会力量,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源,在构建和谐社会中具有特殊的作用,怎样积极地研究、准确把握上座部佛教在德宏地区的影响,用和谐的理念做好边疆地区的宗教工作,使其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进程中发挥它独特的作用是笔者所思考的问题。
(本文原载《云南电大学报》2008年9月 第10卷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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