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代的“小唱”和“唱社”
史籍记载,金人灭北宋王朝时,曾大量虏掠宋教坊伶人、各色伎艺人和他们的家属,其中也包括小唱艺人,如《三朝北盟会编》卷七十八载,靖康二年(1127)正月三十日:
是日,又取画工二百人,……诸般百戏一百人,教坊四百人,……弟子帘前小唱二十人,杂戏一百五十人,舞旋弟子五十人……
文中的“弟子帘前小唱”,即指宫廷内的小唱艺人。《靖康稗史》之二《瓮中人语》载,靖康二年二月,“十四日,虏尽索……影戏、傀儡、小唱诸色人等及家属出城。”[18]这些小唱艺人被掳,自然也把小唱伎艺带入金朝。金元时期大曲的演出已不复存在,但在城市中仍流行以唱慢词为特色的小唱,并有“唱社”的组织。金朝小唱流行的情况,尚未发现史籍记载。元夏庭芝《青楼集》载了元代初年大都(今北京市)的小唱艺人和“唱社”:
李心心、杨奈儿、袁当儿、于盼盼、于心心、吴女、燕雪梅,此数人者,皆国初京师之小唱也。又有牛四姐,乃元寿之妻,俱擅一时之妙。寿之尤为京师唱社中之巨擘也。[19]
这条记载说明,一百多年后(元灭金为公元1234年)小唱仍盛行于北方的大都,有李心心等“擅一时之妙”的小唱演员,小唱艺人并组织有“唱社”(宋元时期各色伎艺人——演员,多有自己的行会组织,称“社”)。《青楼集》专记女演员,女演员的丈夫如系演艺人员也顺便提及。此处顺便提及的元寿之(小唱牛四姐的丈夫),却是“京师唱社中之巨擘”(最著名的演员),说明元代小唱演员并非全系女性,也有男性演员。除了上述小唱演员外,《青楼集》所记各地的小唱女演员有:
解语花,姓刘氏,尤长于幔词。[20]
小娥秀,姓邳氏,世传邳三姐是也。善小唱,能幔词。
王玉梅,善唱慢词,杂剧亦精致。身材短小而声韵清圆。
李芝仪[21],维扬名妓也。工小唱,尤善慢词。
真凤歌,山东名妓也。善小唱。
孔千金,善拨阮,能慢词,独步于时。
北宋崇宁、大观(1102—1110)到元末已历250多年,小唱的音乐曲调可能会有较大的变化,但从《青楼集》所记小唱演员的情况看出,它仍保留了以唱慢曲(慢词)为主的特点。元代歌唱曲艺的主体形式是元曲。元曲是新兴的曲体,虽继承唐宋词曲的大量曲牌(调),但更多地吸收民间流行的曲调和北方少数民族的曲调。元曲以戏剧形态演唱,就是元杂剧;清唱曲就是散曲。散曲包括“套数”和“小令”,伴奏乐器主要是琵琶、三弦等弦乐器。小唱同元曲的区别很明显:小唱所唱是传统的词曲,用觱篥、笛子等管乐器和鼓板伴奏。所以,元燕南芝庵《唱论》在介绍“唱曲之门户”时,将“小唱”列为其一[22]。
《青楼集》介绍元代各种演唱伎艺(主要是杂剧和散曲)女演员约150余人,其中小唱(或兼擅小唱)的演员仅15人,可见在当时小唱已是一种“曲高和寡”的歌唱曲艺。入明以后,文献中便不见这类小唱的记载了。
四、 明代的“小唱”
元末和明代前期,江南一带民间南戏的清唱和唱南散曲,也称作“小唱”。它们为什么称作“小唱”?这同南曲戏文音乐与宋代词曲有渊源和继承关系有关。它们之间的继承关系,一是音乐曲调(曲牌)的继承,明徐渭《南词叙录》说:南曲戏文,“其曲,则宋人词而益以里巷歌谣”[23]。王国维先生《宋元戏曲考》在论述南北曲的渊源时统计:南曲曲牌543章(不计“犯曲”,即“集曲”),出于大曲者24章、唐宋词190章[24]。据今人统计,早期南戏剧本《张协状元》使用曲牌160余种,与唐宋词牌类同者60余种[25]。明何良俊《曲律》引民间老曲师顿仁的话说:
南曲中如“雨歇梅天”,《吕蒙正》内“红妆艳质”,《王祥》内“夏日炎炎”,《杀狗》内“千日红翠”,此等谓之“慢词”,教坊不隶琵琶筝色,乃歌章色所肆习者。[26]
南曲戏文音乐的套曲,“引子”多唱“慢词”,“过曲”亦称“近词”。顿仁所举南曲作品,“雨歇梅天”是南散曲,其他是戏文《吕蒙正》、《王祥》、《杀狗记》的剧中曲。它们都被视作“慢词”,沿袭小唱的唱法,因此在皇家教坊的歌唱曲艺中归入“歌章色”,不入唱北曲的“琵琶筝色”。
其次,是演唱形式的继承,上文介紹宋代小唱多在宴席上演唱佐酒,“浅斟低唱”;清唱南曲的小唱亦如此。明《永乐大典》收元末南戏《宦门子弟错立身》第四出中,演某相公家排宴,派都管来唤散乐王某和她女儿王金榜(小旦)去演出。王某说:“孩儿与老都管先去,我收拾砌末恰来。”老都管说:“不要砌末,只要小唱。”[27]“砌末”指演出用的道具,“小唱”即指戏文的清唱,不需要演出道具。但是,即是戏文清唱,演员也可以简单化装彩唱,如下文介绍《金瓶梅词话》中歌童化妆为“旦儿”唱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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