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587年,赵婴齐被指控同赵朔遗孀庄姬通奸,遭宗主赵括驱除出晋。婴齐提到自己走了,两位哥哥会受到正卿栾书的祸害,赵括、赵同却不以为然。《左传》记录人物对话往往有预言的意味,果然没过几年,前583,庄姬出面揭发赵同、赵括打算叛乱,栾书、郤錡立即出来充当伪证。赵同、赵括固然狂妄自大(《左传》前594年载“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就是一例),但两人眼光短浅,苟于安乐,我们实在找不出他们作乱的理由。晋景公却正中下怀,下令讨伐。卿族除韩厥(他小时曾由赵盾带大)外,全都参加了对下宫的攻打。结果赵同、赵括惨遭灭族,赵氏的宗祠采邑全部没收。赵庄姬作为举报人,又是景公的姐妹,自然能安然无恙地带着儿子置身事外,“畜于公宫”。两年后,经韩厥说情,景公也需要制约别的卿族膨大,“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这么说来,程婴杵臼,搜孤救孤之类,莫非真是子虚乌有?却也未必尽然。推据只有一条,即《赵世家》“服其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的数句。这是赵人的记述,唐张守节《史记正义》也说:“今河东赵氏祠先人,犹别舒一座祭二士焉。”赵国人其他可以造假,对祖先的祭祀却不容含糊。古人不允许家祀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因为这等于剥夺祖宗的血食,是最大的不敬。《五礼通考》就对“越族而祀”程婴杵臼的合法性作过辩论。“别舒一座”如果属实,那必定是对保存宗族作出极大贡献的外人。就赵氏而言,只有在赵武这一代上才有可能,也只有“存孤”的这一行为才最符条件。
如此考察赵武的生年便成了关键。赵武在“下宫之变”前早已出生,这是没有疑问的。我们只能把发现赵庄姬通奸的前587年定为一个坐标。奸情的发展与败露需要一定时间,姑且定为半年。而此前庄姬还必须同赵武一起“服齐衰三年”,这是仅次于“斩衰三年”的重孝,想必庄姬至少在前面的两年中没有轻举妄动的胆量。把这些加在一起,上文提到过前590、前589的赵武生年,便是不中不远的了。再按照《赵世家》“遗腹”的提示,可以认定赵朔正是在庄姬怀胎期间去世的。
这样推理便指向唯一的结论:庄姬是受到了家族内部赵同、赵括的迫害!他们利用赵朔去世的时机,设法剥夺赵武的生命,以取得赵朔名下的采邑和权力。于是才有了程婴、公孙杵臼的用武之地,带着孤儿匿藏宫外,掉包婴儿以杜绝危险,都成了可能的情节。也许正因掉包过程中的“谋取他人婴儿负之”,牵涉民事案件,才会轮到司寇屠岸贾的介入(《国语》载文公时有大夫名屠岸夷,屠岸贾恐为其后代)。最后想是由于赵婴齐的斡旋,在公孙杵臼付出生命的代价下,赵氏孤儿终于平安回到母亲身边,而程婴则自杀以谢友人,赵朔一支遂以两人为祭祀对象。作乱是灭门的罪名,庄姬捏词告发赵同、赵括,明显是要置二人于死地,单为情人拆散的缘故,不至于下此毒手。其中正透出了“深仇大恨”的讯息。
宋神宗时因赵氏为大宋国姓,而程婴、公孙杵臼保全有功,在山西太平(今襄汾)找到二人坟墓,下诏为他们封侯立祠。而今传藏孤的所在(当然不止一处,此择最著名者)却在千里之外的盂县。盂县属晋国东部边邑,当时为狄人聚居处,而狄人恰为赵朔祖父的娘家。这样看来,程婴确实可能有匿婴入山的经历,只是时间不长而已。
话说回来,赵庄姬通奸叔伯、挟嫌诬告,赵氏家族内部喋血纷争,毕竟都是大辱门风的事。“为尊者讳”,自成为赵氏后人的任务。所以即使以上的推测成立,我们读到的《赵世家》也仍是另一副笔墨。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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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新闻网 2010年12月30日 10:1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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